天刚亮,商队就上路了。
我跟着阿猛的车,走在最外圈。灰布道袍沾着昨夜的灰,没来得及拍。手腕贴着药囊,里面那块碎玉牌硌着肋骨,边角的裂口划皮肤,有点疼。没烧,也没扔——跟那些追我的人一样,我还卡在中间,动不了。
青岩城比想的吵。石板路让车轮压出沟,两边摊子挤得没缝。药味、铁锈、符纸的焦气混在一块,吸一口嗓子发干。阿猛把车停在东市口,回头瞅我:“要留,自己找地儿。黑市在巷尾,日落收摊。没人管你卖啥,可出事——也别指望谁帮你。”
我点头,没吭声。
他递来两块低阶灵石:“工钱。别全扔进去。”
我接过,石头温的,带着他手上的汗。
黑市在斜巷里,口子窄,一人过都得侧身。我挑了墙角,放下药囊,摆出三个瓷瓶:清毒散、聚气丹,还有株凝血草包在油纸里。标得明白:凝血草三灵石,别的各一。
刚摆好,一个老头蹲下来,盯着那草。
“这草,”他手指虚点,“叶尖发紫,根带金丝,哪儿来的?”
“荒地捡的。”
他摇头:“荒地能长这个?哄鬼呢?”
我不答,掀开油纸半边,露出根。他凑近,呼吸一卡:“金纹根……养了三年?”
“你要就拿走。”我合上纸,“不试。”
他顿了两下,掏出三块灵石。
成交。我收石入袋,眼角扫到巷口——一个灰衣人走过来,袖口卷着,露出一截暗红刺青:蝎尾缠刀。跟破庙外见过的一样。
就是他们。
他没看我,停在隔壁摊前,跟卖符的说话。可他袍角一扫,我那几瓶药全翻了。
瓷瓶滚地,药丸撒出来。
“赔。”我说。
他回头,脸平得像石板:“你挡路。”
人围上来几个。有人笑:“新来的?不懂规矩?”
我蹲下捡瓶,动作慢,手稳。左耳小环贴着皮肤,微温。洞天钟在识海里悬着,我不敢看,怕分神。但我知道,只要我不出声,它就不会沉。
灰衣人站我面前,影子压下来:“你这聚气丹,颜色太纯,不像散修炼的。哪儿来的?”
“捡的。”
“捡的能捡到提纯的?”他冷笑,“昨夜城外三具尸体,炼气期,丹田炸了。听说吃了毒丹。”
我拧紧瓶盖,抬头:“要买,给钱。要查,找城主。”
有人喊:“滚!别在这碍事!”
他盯着我,忽然弯腰,捏起一粒聚气丹,放鼻下一闻,眼神变了。
没再说话,转身挤进人群。
我继续摆药,手没抖,后背却湿了一层。
老头走后,又来两个。一个要清毒散,我称三钱,收一灵石。另一个年轻散修盯聚气丹,气息虚,像是刚拼过一场。
我直接递一粒:“试试。”
他愣:“免费?”
“吃完再说。”
他吞下,闭眼调息。十息后,脸色从灰转润,睁眼:“这药……纯得不像话。”
人围上来几个。
我收回空瓶,只说一句:“货真价实。”
人多了,我不急。每笔都看人,没灵力波动的才卖。一个卖草药的女人要凝血草,我摇头。她袖口有符灰,小门派的记号,不能碰。
正午,阳光斜进巷子。
我靠墙坐着,药囊半开,手搭边。左耳小环凉了,洞天钟安静。刚把一株止血草投进去,等它长两片新叶就收,街角突然一声尖叫:
“蝎子!黑蝎子!”
人炸了,乱跑。
我抬头,一只通体漆黑的毒蝎从屋檐跃下,尾钩高扬,泛紫光。扑向一个背药篓的女子,快得带残影。
那女子反应不慢,往后跳半步,脚绊石块,摔倒。
蝎尾直刺面门。
我抓起药秤,甩手掷出。
秤砣砸它右前肢,“铛”一声,像敲铁皮。它转向,尾钩横扫,我抬手挡,钩尖划腕,火辣一疼。
血不多,皮肤立刻泛青。
那女子趁机滚开,撞墙,撑地喘气。
我没看她,只盯蝎子。
它转过身,复眼黑亮,尾钩滴紫液,落石板,滋啦冒烟。
我右手探进药囊,摸出辣目散。
瓶盖弹开,扬手一撒,粉末扑蝎眼。
它暴退,双钳乱舞,可辣目散遇空气化烟,眼睛受激,动作一滞。
就这一瞬,阿猛冲进来,一刀斩下。
蝎头飞起,身子抽两下,不动了。
我蹲下,手腕还在流血。低头看,伤口不深,青气正往小臂爬。
“你中毒了。”那女子靠墙,声音发颤。
我不答,把辣目散塞回药囊。
她爬过来,从药篓翻出干草,碾碎按我伤口:“辟毒蒿,压一时。”
我由她按,没躲。
她手腕缠着一段暗绿藤条,正微微颤,像活的。
阿猛走来,踢了踢蝎尸:“这玩意不该在城里。有人放的。”
我抬头:“谁?”
他不答,只盯巷口。
灰衣人不见了。
我慢慢站起,扶墙,脑子发沉。毒素在经脉里扎,像细针。但我知道,只要不动灵力,它进不了丹田。
洞天钟在识海轻轻晃了一下。
我不看它,也不敢看。
那女子抬头,脸白:“你为什么救我?”
我不说话。
她叫阿箬,阿猛喊过。
我只知道,她不该被这蝎子盯上。
就像我不该出现在这摊位。
我弯腰捡药秤,秤盘裂了道缝。放进药囊时,指尖碰到那块碎玉牌。
它还在。
我系紧药囊,站直。
人回来了,围着蝎尸指指点点。
我低头看手腕上的青痕,血止了,毒没清。
阿猛走来,塞我一块灵石:“医药费。”
我接过,石头还是温的。
阿箬扶墙站起,药篓歪一边,藤条还在抖。
我最后看她一眼。
这城,这市,这局——已经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