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手丹王倒下了,我松了口气,但还是不敢放松。
他躺在石台上,身体烧得焦黑,皮肉裂开的地方冒着青烟。我把离火阵盘收回腰间,它烫得几乎拿不住。右手上的药灰被风吹走,落在地上留下一点青色痕迹。阿箬靠在柱子边,左手护着一个孩子,右手腕上缠着冰魄瓶,寒气从纱布里透出来。她抬头看我,我没说话,只用眼神告诉她没事了。
就在这时,我忽然看到一道影子。
那影子不是从地底来,也不是从废墟深处来,而是沿着倒塌的墙边一闪而过。一截淡粉色的衣角,动作很轻,像是早就算好时间——就在万傀丹炸开、蓝焰升起的那一刻,她悄悄离开了。
是柳如烟。
我没有追。她本就不该留下。合欢宗的人从不站队。她帮我们破阵,是为了活命,也是为了脱身。现在目的达到,离开很正常。
但我还是走到她刚才站的地方。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有碎石和半截断绳。我蹲下,在石头堆里摸到一支玉簪。
簪子断成两截,材质温润,泛着淡淡的粉光,簪头雕着一朵合欢花。我记得这个簪子——她在竞拍会上戴过,还故意在我面前晃了晃,笑得很妖。现在它被丢在这里,像不要了一样。
我用手指摸了摸断裂处,发现有一点灵力波动。很弱,如果不是我的洞天钟对能量敏感,根本察觉不到。
我把簪子放在手心,闭眼,用神识探进去。
一瞬间,脑子里出现一幅画面。
一片山谷,被毒雾笼罩。四周山壁刻着古老的文字,中间是个下沉的祭坛,四根黑骨柱撑起一张人皮网。画面下方写着四个字:“巫族圣地”。旁边还有一行小字,“血脉献祭之地”,字迹和我在血祭阵里见过的一样。
这不是假的。
地图位置很清楚,连进来的路都用红线标好了,像是专门留给我的。
我睁开眼,紧紧握住簪子。
她不是逃,是故意留东西给我。她知道我会查,也知道我不会放过线索。她把地图放在这儿,就是想让我看见,想让我动心,想去南疆那个危险的地方。
可她为什么这么做?
身后传来机关转动的声音。鲁班七世从屋顶跳下来,机关鸟收起翅膀停在他肩上,爪子上还缠着缚仙索。他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又看我手里的断簪。
“她走了?”
我点头。
“那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我没回答,直接把簪子递给他。他接过,用手摸了摸断口,眉头皱起来。“里面有机关,藏着记忆晶石。这不是普通的簪子,是情报。”他抬头看我,“你看了?”
“看了。”
“上面有什么?”
“南疆的地图,标了巫族圣地。”
鲁班七世沉默了一下,冷笑一声:“她是想让你去送死。”
“我知道。”
“那你为什么还留着?”
我没马上回答。风吹过,带着焦土的味道。远处的孩子还在睡,阿箬靠着柱子,呼吸平稳。这一战结束了,但我知道,只要这张图存在一天,麻烦就不会停。
鲁班七世盯着我:“这种东西不该毁。我们可以利用。他们设局,我们就反过来布阵。等他们以为我们上当,再动手反杀。”
“我们现在要的是安定。”我说,“不想再打一场大战。”
“可你不觉得奇怪吗?”他说,“她为什么偏偏这时候留下这东西?血手丹王刚死,局势最乱,她却交出这么重要的信息?不像背叛,倒像……传递消息。”
“也许她在反抗她的宗门。”我说,“但这不能成为理由。我们一旦拿着地图出发,就成了她棋盘上的棋子。她不用动手,只要看着我们走进陷阱就行。不管她是想搅乱南疆,还是引出幕后的人,都能达成目的。”
鲁班七世看着我,眼神很锋利:“所以你就打算算了?”
“不是算了。”我看着手里的断簪,“是不让它起作用。”
说完,我把簪子扔进洞天钟里。
钟身轻轻震动,内部空间打开。噬金鼠感应到外来物,立刻冲出来,十几双红眼睛在黑暗中亮着。它们扑向簪子,用尖牙啃咬外壳,发出“咔咔”的声音。随着一声脆响,簪子裂开,晶石露出来,闪着幽绿的光。
我让凝血树的根须缠上去,树皮裂开,把晶石吞了进去。下一秒,根脉里燃起暗火,地图数据被烧成碎片。
洞天钟恢复安静。
鲁班七世站在外面,脸色变冷。“你太小心了。”
“我是活下来的。”我说,“不是赢最多的。”
他没再说什么,轻轻敲了下机关鸟的头,让它飞上屋顶巡逻。他自己走到血手丹王的尸体旁,检查了几处穴位,最后摇头:“魂印断了,但他没死透。执念还在,只是被火烧住了。”
“我知道。”我说,“但他翻不了身了。”
“可她能。”鲁班七世看着我,“柳如烟不会无缘无故做这些事。她留下地图,不只是让我们去南疆。她在等我们的反应——看你会不会动,什么时候动,走哪条路。你现在毁了图,等于告诉她:你识破了。接下来,她可能会换别的办法逼你出手。”
“那就让她来。”我拍了拍药囊,确认丹药都在,“我不惹事,也不怕事。”
他看了我一眼,转身要走。
“等等。”我叫住他,“帮我加固一下宅子的法阵。今晚之后,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
他顿了顿,点头:“明天天亮前能完工。”
我站在原地,望着废墟尽头。
风停了,地上只剩几缕青烟缓缓升起。左耳的铜环有点发烫,像是提醒我刚才那一战的代价。洞天钟很安静,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可我知道,有些事已经变了。
比如,她终于不再装了。
比如,我也不会再给她第三次机会。
我弯腰捡起一块碎石,用力捏碎,粉末从指缝滑落。
不远处,一只乌鸦落在残墙上,歪头看了我一眼,突然飞走了。
它的影子掠过地面一块被踢开的石板,停在松动的边缘。
那里泥土塌了一点,像是最近有人挖过什么,又匆匆埋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