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缝深处,那粒尘埃缓缓落下,四周的废墟一下子安静得可怕。
我耳朵上的青铜小环还在微微震动,不是疼,也不是热,而是一种很轻、很细的颤动,像是钟的内壁在慢慢愈合。它在自己修复,但太慢了。血手丹王的残魂已经逃了,下一次月蚀就是他回来的时候,我没时间等它慢慢好起来。
我抬手从腰间拿出一只玉瓶,冰冰凉的,里面装着半掌深的乳白色液体——玄冰髓。这是程雪衣昏迷前塞给我的,她一句话没说,只是用尽力气把瓶子按进我手里。我知道这东西有多珍贵,是极寒之地万年才凝出的一点精华,能稳住暴走的灵脉,也能唤醒沉睡的器灵。
另一只手里攥着最后一点赤金沙。沙子细细的,像灰尘一样,却带着一丝微弱的热度,像埋在灰烬里的火星还没熄灭。这两样东西,一个极寒,一个极热,要是直接放进洞天钟里,只会让它内外撕裂,坏得更快。必须先调和。
我低头看着地上那截断掉的寒焰锁链,它还缠在碎冰上,光已经没了,但摸上去还有点温。我蹲下身,把赤金沙撒在锁链上,又滴了一滴玄冰髓下去。沙子遇到寒气不但没冻结,反而泛起一层淡淡的金光,像雾一样裹住了那滴乳白的液体,渐渐变成一颗圆滚滚的小珠子,浮在我掌心。
阿箬抬头看了我一眼,又低下头继续给林岳换药。她手腕上的毒藤护腕轻轻抖了一下,显然也感觉到了空气中的异样。程雪衣靠在断墙边,眼皮微微颤动,像是在努力保持清醒,却没有说话。
我把那颗调好的能量珠轻轻贴在左耳的小环上。
一瞬间,一股吸力从钟里传来。珠子无声融化,顺着青铜表面渗进裂缝。金色和乳白交织着,在钟壁内部流动,像断掉的血管重新接上了。我能感觉到,洞天钟“活”过来了,不再是抽搐般的跳动,而是有了节奏,稳稳地呼吸着。
裂纹开始一点点闭合。
一道、两道、七道……那些因为“静默之约”反噬而崩开的纹路,正被一种新的力量填补。钟内的空间微微扩张,干涸的钟乳池底渗出点点银露,凝血树的根须轻轻晃动,像是终于喝到了久违的水。
但我不能停。
这只是修好了,还不够强。我要的不只是恢复,是变强。
我从怀里掏出一枚青灰色的丹药——洗髓丹。这是我昨晚用洞天钟提纯了十二味主药才炼成的最后一颗,专为蜕变灵根准备的。我天生毒木双灵根,虽然擅长控毒炼药,可面对血手丹王那样的对手,还是差了一口气。现在玄冰髓进了钟,寒气通了经脉,正是融合冰系资质最好的时机。
我深吸一口气,把丹药吞了下去。
药力瞬间炸开。一股刺骨的寒意从喉咙直冲脑子,像无数根冰针扎进脑海。紧接着又是灼烧般的痛,五脏六腑仿佛被毒火烤着。旧伤全醒了:肩胛骨那道魔气留下的裂痕发麻,肋骨处像有锯齿在刮,经脉像被拉到极限的弦,随时会断。
我咬紧牙关,不敢运功引导,怕一不小心就灵脉尽毁。
就在这时,洞天钟里突然起了变化。
凝血树的主根轻轻一震,一团暗红的雾气从根部溢出,顺着钟壁蔓延到我的神识所在。那雾不臭也不腥,反而带着一丝生机,温柔地包住我的心脉,减轻了药力的冲击。同时,钟顶的虚空中浮现出一座冰川的影子,不高,也不完整,只是一角山峰的轮廓,却散发着沉稳的寒压,一点点压住了躁动的灵气。
我抓住这个机会,立刻运转功法。
第一转,毒气沉入肝,木气升入肺,冰气守住中庭,三股气息各走各的路,互不干扰。
第二转,木引毒,毒融冰,冰化津,循环初现。
第三转,三气汇聚膻中,我猛地屏住呼吸,用神识当作锤子,狠狠一撞!
“轰——”
体内像打了个雷。
识海翻腾,眼前发黑,喉头一甜,我硬生生把那口血咽了回去。但我知道,成了。
灵根破了,新的正在生长。
我缓缓睁开眼,指尖轻轻一动。一缕气息从掌心溢出,凝成一朵花的模样。花瓣是霜做的,边缘泛着幽绿,像是有毒的藤蔓缠绕着,花心却跳着一点蓝色的火焰,冷冷的,却不熄灭。
毒、木、冰,三灵根共鸣。
阿箬愣住了,连手中药粉洒了都没发现。程雪衣睁开了眼睛,目光落在那朵冰焰花上,久久没有移开。
就在这时,传来一阵机械转动的声音。
鲁班七世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废墟边上,手里托着一块铜盘,上面刻满密密麻麻的纹路,中间嵌着一颗灰蒙蒙的灵石。他快步走过来,把铜盘放在我掌心:“试试看。”
灵光刚冒出来,还没爬上第一条刻痕,铜盘“啪”地一声碎了,灵石炸成粉末。
鲁班七世皱眉检查碎片:“不是坏了……是超限了。你的灵根,已经不在普通谱系里了。”
我没说话,收回手,那朵冰焰花悄然消散。
体内的力量还没完全掌控,但根基稳了。洞天钟不再震动,耳朵上的小环安安静静,钟里的凝血树静静立着,根扎进地底,还连着外界的阵眼。它没彻底退回去,也没再显形,就像个守夜人,默默站在黑暗里。
我慢慢站起来,腿还有点软,但我站住了。
阿箬扶着林岳,抬头看我:“你要走了吗?”
我没有回答。
远处,风卷着灰烬掠过焦土,那只乌鸦早就不见了。天空阴沉,云厚厚的,看不见太阳,也看不见月亮。
鲁班七世收起机关残片,低声说:“这地方不能待太久。”
我望着那道正在结痂的地缝,轻轻摇头:“还不行。”
话音刚落,耳朵上的小环忽然一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