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盘缓缓停下，周砚手中的陶土勉强成型，杯壁却歪歪斜斜，像被风吹皱的月亮。
沈昭支着下巴看他，眼底漾着笑意：“周大学神还有不会的？”
周砚垂眸，指尖在杯沿摩挲出一道细微的裂痕。
他学得很快，却在最后一步故意失手。
“嗯，”
他声音低哑，沾着陶土的指尖无意识蹭过她方才碰过的地方，“有些事……急不得。”
周砚的睫毛在阳光下投出扇形阴影，掩住眸中暗涌 。
沈昭忽然倾身，带着清浅的茉莉香拂过他耳畔：“那周同学——”
她抽走他手中的歪杯子，换上团新陶土：
“要不要老师再教一次？”
周砚嘴角微扬，眼底像是落进了细碎的星光：“好呀，那谢谢沈老师了？”
他刻意拖长了尾音，平日里清冷的声线此刻浸着几分慵懒，像一杯温水缓缓漫过耳膜。
沈昭的指尖还搭在陶土上，闻言轻轻一颤，在泥胚上按出个小小的凹痕。
“专心点，”
她故作严肃地敲了敲转盘边缘，“手腕要这样发力——”
周砚学着她的动作，却故意让陶土再次塌陷。
“又失败了，”
他眨眨眼，沾着泥浆的指尖蹭过鼻尖，留下道滑稽的痕迹，“沈老师是不是藏了独门秘诀？”
玻璃窗外，林曜手中的咖啡杯突然倾斜，滚烫的液体泼在鞋上。
他浑然不觉，死死盯着陶艺室内。
沈昭正握着那个男生的手，两人交叠的指尖沾满陶泥。
她笑起来时眼尾弯起的弧度，比看向他的时候生动得多。
“曜哥？”
同行的兄弟顺着他的视线望去，“那不是七班的沈昭吗？你上次不是说……”
林曜突然转身，咖啡杯砸进垃圾桶发出巨响。
他腕间的百达翡丽表盘反光中，仍映着沈昭的侧影。
陶艺室内，周砚似有所觉地抬头，与玻璃外的林曜视线相撞 。
沈昭浑然未觉，正用沾泥的手指把碎发别到耳后，星星发卡一闪。
转盘缓缓停下，周砚手中的陶杯终于成型。
杯身线条流畅如月弧，一只灵巧的小狐狸蜷在杯沿，尾巴垂落成天然把手，每一根毛发都细腻分明。
沈昭的眼睛倏然亮起来，指尖不自觉地触碰狐狸耳朵。
“你竟然……”
“你帮我上色好吗？”
周砚突然开口，声音里藏着隐秘的期待。
“我吗？”
沈昭诧异地抬头，正撞进他盛满星光的眼底。
“嗯。”
周砚在心里默默补充：
这样，它就是我们的共犯了。
沈昭捏着上好色的狐狸杯，指尖在杯沿轻轻摩挲：“你送阿姨生日礼物就是这个杯子？”
周砚的睫毛颤了颤：“……嗯。”
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杯身上，那只橘红色的小狐狸眯着眼，神态慵懒又狡黠。
沈昭越看越觉得熟悉。
周砚当然不会承认——
这狐狸的神态 ，和她qq里那个 [狐狸歪头].jpg 一模一样。
“中午了，”他忽然站起身，阴影笼罩住她，“我请你吃饭？”
沈昭眼眸一转，故意拖长音调：“那——我要吃好的。”
“好。”
这个简单的字眼被他咬得温柔又笃定，像在承诺什么更重要的事。
沈昭心头蓦地一跳，突然品出几分藏不住的宠溺。
周砚站在她面前，挺拔的身形在阳光下投下一片阴影，将1.67米的沈昭整个笼罩其中。
她下意识仰头，正对上他低垂的视线——那一瞬间，空气仿佛变得稀薄起来。
“沈老师想吃什么？”
他的嗓音带着笑意，呼吸间的热气轻轻拂过她额前的碎发。
沈昭眼珠一转，故意刁难：“海鲜。”
“好。”
周砚答得干脆，连眉梢都没动一下。
沈昭眨了眨眼：“不会把你吃穷吧？”
少年嘴角微扬，露出一个罕见的、带着几分骄傲的表情：“不会，我有不少奖学金。”
……
一家海鲜餐厅内。
林曜的指尖在手机屏幕上机械地滑动，游戏音效尖锐刺耳。
“最近清欢和我说你闹矛盾了？阿耀，妈妈告诉你……”
张倩莲的声音像一根细针，精准刺入他本就烦躁的神经。
上午陶艺室那一幕还在眼前挥之不去——沈昭对着周砚笑的样子，像把钝刀，一下下磨着他的理智。
“妈！”
手机被重重拍在桌上，震得餐具叮当作响。
张倩莲立刻噤声，涂着精致甲油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餐巾边缘：“好好好，妈不说了。待会清欢他们来了……”
“我尽量。”林曜重新抓起手机，指节发白。
季家人到来时，向来八面玲珑的林大少爷连头都没抬，只是敷衍地点了点头：“叔叔，阿姨。”
季父季母交换了个眼神：“欢欢，你和阿耀坐一起吧。”
“是呀，”张倩莲笑着打圆场，珍珠耳环随着动作轻晃，“两个孩子从小就要好。”
林曜嘴角扯出一抹讥诮的弧度。
要好吗？
不过是母亲一厢情愿的剧本，他懒得拆穿罢了。
“这家的小青龙很不错，”张倩莲殷勤地给季清欢倒茶，“欢欢一定要尝尝。”
“谢谢阿姨。”
季清欢的笑容完美得像橱窗里的瓷娃娃。
林曜盯着手机屏幕，游戏角色早已死亡。
视网膜上残留的却是沈昭今天扎马尾时，后颈露出的那一小片白皙皮肤。
“游戏就那么好玩？”
季清欢突然凑近，香水味扑面而来。
他没答话，只是侧身避开。
窗外，一对熟悉的身影正巧经过——
周砚的手虚扶在沈昭腰后，为她挡开拥挤的人流。
林曜的视线如刀锋般钉在沈昭身上，指节捏得发白。
季清欢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精心描绘的妆容瞬间失了血色，攥着餐巾的手指骨节泛青。
沈昭浑然未觉，径直走向靠窗的座位。
阳光透过玻璃在她发梢跳跃，她翻开菜单，看到价格时眉梢轻挑：“唔……周大学神怕是要破费了？”
周砚唇角微扬，将柠檬水推到她面前：“敞开吃。”
“我真点了？”沈昭歪头，发尾扫过锁骨，“周砚，我很能吃的。”
少年眼底漾开一片温柔：“不怕。”
——我养得起。
这句话在唇齿间转了一圈，最终化作杯壁上一滴凝结的水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