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又一滴滚烫的液体落下,沿着她的锁骨滑落进衣领。
是眼泪。
林耀……
哭了?
这个认知让沈昭的挣扎停顿了一瞬,心里那股怒火被一种极其荒谬和莫名其妙的感觉取代。
他到底在发什么疯?
“你到底在做什么?”
她的嗓音比这清晨的空气还要冷上几分,带着清晰的不耐和疏离。
然而,这冰冷的语调听在正处于巨大后怕和情绪崩溃中的林耀耳中,却仿佛成了世界上最动听的天籁。
还能这样冷冰冰地对他说话……
说明她是真实的,是活生生的,没有像梦里那样……
那样……
这个念头让他抱得更紧,泪水更加失控地涌出,浸湿了她颈间的肌肤。
他像一个在无边黑暗中终于抓住浮木的溺水者,只知道紧紧抓住,语无伦次地庆幸。
“你没事……你真的没事……”
就在这拉扯纠缠之际——
街道的拐角处,周砚静静地站在那里。
他原本是来等沈昭一起上学的。
此刻,他却像是被钉在了原地,眸色幽深如古井,沉沉地望着不远处那紧紧相拥的两人。
他看到林耀将头埋在沈昭颈间,看到沈昭微微蹙眉却没有立刻推开,看到林耀肩膀那细微的、仿佛在哭泣的颤动……
周砚的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握着书包带子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指节泛出用力的白色。
清晨的冷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却吹不散他眼底骤然凝聚的、晦暗不明的风暴。
他没有上前,也没有出声。
只是那样沉默地看着。
仿佛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只剩下那幅刺眼的画面,和心底某处悄然裂开的声音。
沈昭的耐心彻底告罄。
林耀的手臂如同铁钳般箍着她,那滚烫的眼泪和混乱的呓语让她既烦躁又莫名地感到一阵寒意。
她用力挣扎了几下,发现徒劳无功,索性放弃了物理对抗,深吸一口气,冷声道:
“林耀,你要不还是去医院看看脑子吧?”
她怀疑他是不是真的因为高烧或者刺激,精神出了什么问题。
然而,埋首在她颈间的林耀听到这句话,非但没有松开。
反而像是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般,用带着浓重鼻音、近乎撒娇依赖的语气哽咽道:
“你陪我去……”
——你陪我去。
这四个字,像一道惊雷,瞬间劈中了沈昭!
这语调……
这依赖又带着点蛮横的语气……
刹那间,时光仿佛疯狂倒流!
她猛地想起了前世。
也是他发烧,烧得迷迷糊糊,却死活不肯去医院,也是用这样带着鼻音的声音缠着她,耍赖般地说。
“不去……除非你陪我去……”
那时候的自己是怎么做的呢?
好像是……
心软得一塌糊涂,又好气又心疼。
最终只能放软了声音,一遍遍地、耐心地哄着他:“好好好,我陪你去,乖,先把药吃了……”
那段尘封的、属于前世痴傻自己的记忆,带着鲜明的温度和情感,猝不及防地撞入脑海,让她有瞬间的恍惚和怔忪。
林耀似乎也感受到了她身体的瞬间僵硬,误以为是某种心软的征兆,抱得更紧了些,仿佛找到了熟悉的慰藉。
但下一秒——
沈昭猛地从那段令人作呕的回忆中抽离出来!
眼底最后一丝波动瞬间冻结,转化为彻骨的冰冷和厌恶。
前世那个被爱情冲昏头脑、卑微乞怜的沈昭早就死了!
死在了那场可笑的车祸里,死在了十年真心喂了狗的绝望里!
她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瞳孔里所有的情绪。
再抬起时,里面只剩下毫不掩饰的嘲讽和疏离,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却像淬了毒的冰针:
“你在想peach。”
说完,她趁着林耀愣住的瞬间,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将他狠狠推开!
这一次,她没有任何犹豫,力道之大,让猝不及防的林耀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差点摔倒在地。
他愕然地抬头,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
沈昭却连看都懒得再看他一眼。
她烦躁地拍了拍被弄皱的校服外套和围巾,头也不回地、快步朝着学校方向走去。
背影决绝,没有一丝留恋。
只留下林耀独自僵立在寒冷的晨风中。
而远处拐角,周砚将刚才那一幕尽收眼底。
包括沈昭最后那句清晰的、带着不耐烦的“想peach”和毫不留情的推开。
他眼底那片幽深的风暴悄然平息了些许,紧抿的唇角几不可查地松动了一下。
夜晚,书房。
台灯洒下暖黄的光晕,周砚心不在焉地转着手中的钢笔。
金属笔身在指尖灵活地翻转、滑动,折射出冷冽的光泽,一如他此刻有些纷乱的心绪。
庄翰然晚上打游戏时还在语音里大咧咧地嚷嚷。
“砚哥,我感觉你就没啥怕的!考试不怕,竞赛不怕,连老班瞪眼你都不带怵的!”
当时周砚只是淡淡“嗯”了一声,没有反驳。
可不是的。
他并非无所畏惧。
至少……
白天校门口那突如其来的一幕,就像一根细小的刺,悄无声息地扎进了他心里最柔软、最不设防的角落。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反复回放着那个画面——
林耀不管不顾地紧紧抱住沈昭,将头埋在她颈间,那依赖又脆弱的姿态;
沈昭最初那片刻的怔忪和没有立刻推开的瞬间……
当时,他的第一反应不是愤怒地上前分开他们,也不是冷静地询问。
而是一种猝不及防的、冰冷的怯懦,像藤蔓一样瞬间缠绕住了他的心脏和脚步。
他在怕。
怕沈昭对林耀……
并非全然无情。
怕自己贸然上前,看到的会是沈昭眼中或许残留的、一丝一毫的旧情或心软。
怕自己一直以来小心翼翼守护的、以为渐渐靠近的,其实只是他的一厢情愿。
这种陌生的、不受控制的恐慌感,让他生平选择了站在原地,像一个懦夫一样,沉默地旁观。
指尖的钢笔突然失控,“啪”地一声掉落在摊开的物理竞赛题集上,在安静的夜里发出突兀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