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苏记饮子铺门前支起了长案,摆放着数个竹筛,里面盛着色泽形态各异的干花野草,旁边还有几株带着泥土的鲜嫩植株。王大夫须发皆白,提着药箱端坐案后,神情严肃地一一检视。周围早已围满了被风声引来的街坊和行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钱家派来的几个眼线混在人群中,眼神闪烁,伺机而动。
苏婉今日穿了一身素净的棉布衣裙,未施粉黛,却更显眉眼清亮。她站在案前,声音不高不低,恰好能让周遭的人听清:“诸位乡亲邻里,近日镇上有些关于我苏记用料的不实传言。今日,我们便请来德高望重的王大夫,当面辨一辨这些花草的本性,是毒是药,是良是莠,一辨便知。”
她首先拿起一株叶片锯齿状的鲜草:“此物名为甜叶菊,其叶甘甜,胜糖数倍,却性平无害。”她将叶片递给王大夫。
王大夫接过,仔细观看,又掐了一点叶片放入口中品尝片刻,捻须颔首:“不错,此物老夫年轻时游历岭南也曾见过,当地土人偶有嚼食,确具甘味,未见毒性记载。”他提笔在准备好的纸上写下“甜叶菊,性平,味甘,无毒,可作甘味料”。
人群中响起一阵恍然的低语。
苏婉又取过几样干花,一一介绍其名目与寻常用途:“这是金银花,清热解毒;这是桂花,馥郁香甜,可制茶点……”王大夫逐一确认,皆属常见可食用或药用花草。
最后,苏婉拿起一小把形态略显奇特的紫色小花,这正是钱万贯着力污蔑的“来历不明毒草”之一。“此花名为紫苏,别名荏苒,其叶可烹鱼去腥,其籽可榨油,全株皆可入药,性温,能散寒理气。”她看向王大夫。
王大夫仔细查验,甚至碾碎一片叶子嗅闻,最终点头:“苏姑娘所言不虚。紫苏,《本草拾遗》有载,并非毒物。”
这时,人群中一个尖细的声音突然响起:“说得轻巧!谁知道你们是不是拿了些像样的来糊弄,背地里用的又是别的?!”
众人循声望去,是个面生的瘦小汉子,眼神躲闪。铁柱眉头一拧,就要上前,被苏婉用眼神制止。
她不慌不忙,对娟子点了点头。娟子立刻从铺子里端出几个陶罐,打开封口,里面正是用这些花草窨制好的花茶,以及用甜叶菊熬制的糖浆。清新的花香与独特的甜香瞬间飘散开来。
“耳听为虚,口尝为实。”苏婉朗声道,“今日备下的这些茶饮,皆是用王大夫方才鉴定过的花草所制,请诸位免费品尝。若有一人因饮用此茶感到不适,我苏婉愿当场封铺,绝无怨言!”
她亲自舀出几杯花茶,又用甜叶菊糖浆调了几杯简单的蜜水,由娟子和铁柱分送给前排的围观者。有胆大的接过,小心翼翼品尝,随即面露惊喜:“咦?这茶有股子特别的香气,回甘清甜!”“这水也好喝,甜丝丝的,却不腻人!”
见有人带头且无事,更多人涌上来尝试。赞誉之声渐渐压过了之前的疑虑。那挑事的瘦小汉子见势不妙,想悄悄溜走,却被不知何时守在人群外围的周文焕带来的两个伙计“客气”地请住了。
王大夫站起身,对着众人拱手,声音洪亮:“老夫行医数十载,可为此间所有花草作保,皆非毒物。苏记用料,并无不妥。诸位尽可安心!”
德高望重的老大夫一言九鼎,彻底粉碎了谣言。人群爆发出阵阵议论,多是谴责造谣者无耻,称赞苏婉坦荡。
一场风波,在苏婉的从容应对和王大夫的权威鉴证下,消弭于无形。经此一事,苏记的名声反而更加响亮,连带着那些新引入的花草和甜叶菊,也引起了更多人的好奇。
苏婉回到后院,目光掠过窗台上那盆静静吐幽的玉兰。白玉花囊冰润,兰草亭亭。她轻轻触了触那如玉的花瓣,“清心明目”……他赠此花时,是否已预见到她将面临的这场污蔑与中伤?而他选择不直接插手,是否也是在考验她独自破局的能力?
她深吸一口那清冷的香气,心中一片澄明。前路或许仍有荆棘,但她手中的筹码,正在一样样增加。咖啡苗在暖棚中悄然生长,海图在脑海中渐次清晰,而历经考验的信誉,是她最坚固的基石。
远处,州府的方向,似乎有更广阔的天空在等待。她微微一笑,转身走向苗圃,那里,新的希望正在泥土中孕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