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王主持的策论会结束后,苏婉的名字连同她那独特的“咖啡”,在州府上层圈子里着实引起了一番不小的议论。毁誉参半,但确实引起了关注。更让苏婉意想不到的是,数日后,州府衙门竟正式下发了一份文书,成立“市舶司筹备咨议组”,旨在汇集官、商、民各方智慧,为即将可能设立的市舶司拟定章程、规划细则。而苏婉,因其在商贸实践和新物产引育方面的“卓异表现”,竟被破格吸纳为咨议组成员之一,虽然名列末位,但已是非同寻常的认可。
消息传到泉南镇,周文焕欣喜若狂,连声道:“碗姐儿,这一步踏出去,可就真是海阔天空了!”连带着苏记饮子铺的客人,看苏婉的眼神都多了几分敬畏与好奇。
苏婉心中亦是波澜起伏。她明白,这背后定然有安王萧景琰的推动。他那句“派上用场”,竟是以这种方式应验。这既是机遇,更是沉甸甸的责任和考验。
筹备组的第一次会议在州府衙门的一间议事堂举行。组内成员除了几位相关衙门的官员,还有几位家底雄厚、常年经营南北货殖的大商贾,以及一两位像苏婉这样有特殊技艺或见识的“特聘人士”。苏婉年纪最轻,又是女子,一进门便感受到了几道审视、怀疑,甚至略带轻视的目光。
会议主要讨论外来商船管理、征税标准、禁止与许可贸易货品名录等宏观问题。苏婉大多时候安静倾听,只在讨论到可能进口的货品门类时,她才谨慎发言,结合自身经营咖啡的经历,提出对于类似具有潜在价值、但尚未被广泛认知的异域物产,应有相应的鉴定、评估和引入机制,不能一概排斥,也不宜盲目引进,并简要提及了咖啡的提神效用和引种试验。
她的发言条理清晰,观点明确,引用了自身实例,倒是让几位官员和部分商人微微颔首。然而,那位名叫钱万贯、主营丝绸瓷器的大商贾,却嗤笑一声,语带讥讽:“苏姑娘到底是年轻,心思都放在这些奇巧玩意儿上。开海通商,重在水糖、香料、珠宝、犀象之利,岂是这等苦涩豆子所能比拟?女子之见,终究格局有限。”
这话说得颇为无礼,议事堂内气氛顿时有些尴尬。几位官员面面相觑,并未立刻出声制止。苏婉面色不变,心中却是一沉,知道这是对自己资历和能力的质疑。
她并未动怒,反而微微一笑,声音依旧平和:“钱东家所言极是,水糖香料,确为大利。然,民女以为,海贸之利,岂止于眼前可见之珍玩?昔时丝绸之路,亦非始于丝绸本身之利,而在沟通东西,引进来而,方有后世之盛。这‘咖啡’虽小,或许微不足道,然其代表了一种可能——一种汲取异域所长,丰富我朝物用,甚至可能开辟新需求、新市场的可能。格局大小,不在经营何物,而在能否于微末处见未来,于寻常中辟新径。”
她这番话,不卑不亢,既回应了钱万贯的讥讽,又将话题提升到了开拓与未来的高度,隐隐契合了朝廷开海求新的意图。
主持会议的州府通判刘大人见状,连忙打圆场:“苏姑娘言之有理,钱东家亦是从实际出发。各位见解,皆有其理,可记录在案,供上官参考。”算是将这一页揭了过去。
首次参会,苏婉便感受到了这筹备组内复杂的人事与观念冲突。她知道,在这里立足,光靠安王的青睐和自己的小聪明是远远不够的,必须拿出更实在的东西。
会后,她并未立刻返回泉南,而是去拜访了父亲苏明远。苏明远对女儿能进入筹备组既感骄傲又深觉责任重大,细细叮嘱她谨言慎行,多听多看,以学习为主。
回到泉南,苏婉更加忙碌。她不仅要经营铺子、照料苗圃,还要抽出大量时间阅读周文焕帮她搜集来的、关于海外物产、贸易惯例的资料,思考如何在下次会议上提出更有建设性的意见。她知道,那条通往更广阔世界的路,已然在脚下展开,但每一步,都需走得扎实而谨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