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平稳地驶回云山苑，夜色已深。唐远山和助理在楼下恭敬告别，带着满心的震撼与敬畏离去。
凌无极回到家中，客厅里只亮着一盏小夜灯，云青窈和澈澈早已睡下，偏房内传来苏晓月均匀的呼吸声，显然修炼后也已疲惫入睡。
他并未惊扰任何人，悄无声息地走上露台。夜风微凉，吹拂着他额前的发丝。他摊开手掌，那缕被净化后的微弱魂能碎片悬浮在掌心，散发着极其黯淡的光晕。虽非女儿本体，但这沾染了他血脉因果的气息，依旧让他心中泛起一丝难以察觉的涟漪。
将其小心纳入仙窍，与女儿的真灵一同温养。他目光投向南方，仿佛能穿透层层空间，看到那片浩瀚无垠、深不见底的南海。
“海眼……”他低声自语。归墟一行，虽得混沌息壤，却也引出了幽冥老祖这条毒蛇，更让他察觉到混沌息壤的因果似乎被人为扰乱。这南海海眼，作为此界另一处传说中的禁忌之地，或许能提供不同的线索。
更重要的是，他隐隐感觉到，那被扰乱的因果线中，有一丝极其微弱的、带着某种熟悉俏皮意味的灵性波动，似乎也与海眼有关。这感觉，与他万年前那名陨落的记名弟子月灵儿截然不同，更像是……另一个故人？
他不再犹豫，身形微动，已从露台上消失。
下一刻，他已置身于万米高空之上，脚下是翻滚的云海。辨明方向，一步踏出，脚下山河倒转，瞬息千里。不过几个呼吸，浩瀚无边的南海已出现在视野尽头。
月光下的海面波光粼粼，一望无际。凌无极的神念如无形的巨网，瞬间笼罩了整个南海，向着那传说中吞噬一切的海眼深处探去。
与归墟的冰冷死寂不同，海眼深处传来的是一种深邃、磅礴、仿佛能容纳万物的水元之力，但同时，也夹杂着一股混乱、扭曲、吞噬一切的恐怖吸力。他的神念在深入数万米后，竟也开始感到一丝滞涩，仿佛陷入了一片粘稠的泥沼，感知变得模糊起来。
果然有古怪。
凌无极眼神微凝，周身仙元流转，护住己身，一步迈出，直接撕裂空间，出现在了南海最深处的海眼正上方！
这里是一片巨大的、直径超过百里的恐怖漩涡！海水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搅动，疯狂旋转着向中心塌陷，形成一个深不见底的幽暗深渊！漩涡边缘，空间扭曲，光线都被吞噬，发出低沉的、令人心悸的轰鸣声！巨大的吸力甚至让凌无极的衣袂都微微向后飘动。
寻常修士，哪怕是化神期，靠近此地，恐怕也会被瞬间撕碎、吞噬！
凌无极悬浮在漩涡中心的正上方，任凭下方如何吞噬，他自岿然不动。他的神念强行破开层层水元阻隔和空间扭曲，向着那无尽的黑暗深处探去。
越是深入，那股混乱的吞噬之力越强，甚至开始侵蚀他的神念。但与此同时，他也清晰地感应到了，在那海眼的最核心处，存在着一个极其微小却稳定的“奇点”！那奇点仿佛独立于这片混乱的时空之外，散发着一种……熟悉的、带着顽皮灵性的波动！
“果然在此。”凌无极眼中精光一闪，不再犹豫，身形化作一道流光，无视那足以湮灭星辰的恐怖吸力，直接朝着海眼最深处那黑暗奇点冲去！
穿越了仿佛无尽的水压和混乱时空，周围是咆哮的海水和破碎的空间碎片。不知过了多久，前方豁然开朗！
他冲破了海眼的吞噬层，进入了一个奇异的、被柔和蓝光笼罩的球形空间！这里没有海水，没有压力，仿佛是一个独立的微型世界。空间中央，悬浮着一颗拳头大小、通体蔚蓝、晶莹剔透、内部仿佛有水流在缓缓流转的宝珠！
而宝珠旁边，竟然漂浮着一个……身影！
那是一个看起来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女，穿着一身仿佛由水光织就的淡蓝色衣裙，赤着双足，肌肤胜雪，容貌精致得如同画中仙子。她此刻正闭着双眼，似乎陷入了沉睡，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柔和的阴影。最奇特的是，她的身体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状态，仿佛是由最纯净的水元之力凝聚而成！
凌无极的目光落在少女脸上时，万年不变的心境，终于泛起了一丝明显的波澜！
这张脸……他绝不会认错！
是他前世座下，最早追随他、天赋最高、也最是古灵精怪、让他头疼又无奈的首席大弟子——水瑶光！
她……竟然也在此界？！而且是以这种奇特的水元灵体状态存在？！
就在这时，那悬浮的蓝色宝珠似乎感应到了凌无极的到来，微微震颤了一下，散发出更加柔和的光芒。
沉睡中的少女，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如同最纯净蓝宝石般的眸子，清澈见底，带着初醒的迷茫。当她看清站在面前的凌无极时，迷茫瞬间被巨大的震惊和难以置信取代！
她猛地坐起身，揉了揉眼睛，又用力眨了眨，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师……师尊？！”少女的声音如同山涧清泉，清脆悦耳，却带着颤抖和极度的惊喜，“真的是您？！我不是在做梦吧？！您怎么也掉到这鸟不拉屎的破珠子里面来了？！”
这熟悉的语气，这跳脱的思维……凌无极嘴角几不可察地微微抽动了一下。果然是她，一点没变。
水瑶光见凌无极不说话，只是看着她，立刻从最初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小嘴一撇，开始抱怨起来：“师尊！您不知道！徒儿我好惨啊！万年前那场大战，我为了帮您挡住那魔头的偷袭，一不小心用力过猛，把自己给炸没了！醒来就在这颗破‘定海珠’里面了！出也出不去，睡也睡不踏实，无聊死了！只能偶尔用神识偷偷看看外面那些大鱼打架，都快闷成咸鱼了！”
她飘到凌无极面前，围着他转了一圈，大眼睛里满是好奇和狡黠：“不过师尊，您怎么找到这里的？您这修为……好像比以前更厉害了啊？是不是已经天下无敌了？那快帮我把这破珠子解开呗？我都快忘了晒太阳是什么感觉了！”
看着她叽叽喳喳、活力十足的样子，再想到苏晓月体内那道属于月灵儿沉静执着的残灵，凌无极心中莫名生出一种……啼笑皆非之感。万载轮回，故人以如此迥异的方式重现，这因果，当真奇妙。
他没有回答她连珠炮似的问题，而是伸出手指，轻轻点向那颗散发着浩瀚水元之力的“定海珠”。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珠子的瞬间，异变陡生！
海眼之外，那巨大的漩涡猛然加剧旋转，一股远比之前恐怖数倍的吞噬之力骤然爆发！同时，四道散发着滔天妖气、身形庞大如小山般的黑影，撕裂了海水，悍然冲入了这片球形空间！
为首的，是一条通体覆盖着漆黑鳞片、头生独角、双目猩红的巨型蛟龙！其气息，赫然达到了此界所谓的“妖仙”之境！另外三头，也是堪比化神巅峰的深海巨妖！
“吼！人类！竟敢闯入本王禁地，觊觎定海神珠！找死！”黑色蛟龙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张开血盆大口，带着腥风扑向凌无极！
它在此守护定海珠不知多少岁月，早已将此物视为囊中之物，岂容他人染指！
水瑶光吓得“哎呀”一声，躲到了凌无极身后，探出个小脑袋，气鼓鼓地指着蛟龙：“大黑泥鳅！你凶什么凶！这是我师尊！”
凌无极面对扑来的蛟龙，眼神都未曾波动一下。他甚至没有去看那蛟龙，只是对着扑来的方向，随意地拂了拂衣袖。
如同驱赶苍蝇。
那气势汹汹的黑色蛟龙，以及它身后那三头巨妖，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无质、却坚不可摧的叹息之墙，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惨叫着倒飞出去，狠狠撞在球形空间的壁垒上，筋骨断裂，妖气溃散，瞬间重伤濒死！
水瑶光看得目瞪口呆，小嘴张成了o型，随即兴奋地拍手跳了起来：“哇！师尊好厉害！还是这么帅！”
凌无极无视了徒弟的呱噪，指尖终于轻轻点在了那颗“定海珠”上。
“咔嚓……”
一声轻微的脆响，定海珠表面浮现出无数细密的裂纹，随即轰然破碎！精纯至极的水元之力如同决堤的洪流，瞬间充斥整个空间！
而困于珠内万载的水瑶光，发出一声舒畅的呻吟，半透明的灵体瞬间凝实，散发出耀眼的水蓝色光华！她的气息节节攀升，迅速恢复着！
“自由啦！！”水瑶光欢呼一声，如同挣脱牢笼的小鸟，在原地转了好几个圈，蓝裙飘飞，笑靥如花。
她飘到凌无极面前，仰着头，大眼睛亮晶晶的，带着毫不掩饰的依赖和喜悦：“师尊！我就知道您一定会来救我的！咱们现在去哪？是回仙界吗？我都好久没吃您炼的‘七彩云霞糕’了！”
凌无极看着眼前灵动依旧的大弟子，又想到家中那个需要他小心翼翼温养魂光的女儿，那个带着月灵儿残灵的记名弟子苏晓月，还有云青窈和澈澈……
他忽然觉得，自己这“养老”的日子，怕是再也清静不了了。
“不回仙界。”他淡淡开口，转身向海眼外走去，“先回家。”
“回家？”水瑶光愣了一下，连忙跟上，好奇地追问，“师尊您在这凡间还有家啊？师娘是谁呀？我有没有师弟师妹呀？”
凌无极没有回答，只是袖袍一卷，带着叽叽喳喳的水瑶光，一步踏出，已从这南海深处消失。
下一刻，云山苑的露台上，空间微漾，两人的身影悄然浮现。
夜空下，凌无极负手而立，水瑶光则好奇地打量着这个陌生的凡俗世界，眼中充满了新鲜感。
家的灯火，在夜色中温暖而宁静。
只是不知，明日清晨，当云青窈、苏晓月和澈澈，看到家中又多了一位“来历不明”、活泼过头的“师姐”时，会是何种表情。
凌无极微微叹了口气。
这人间烟火，怕是真要越来越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