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三个月杂役期将满。
这一日，杂役峰演武场人头攒动，几乎所有杂役弟子都聚集于此，空气中弥漫着紧张与期盼。今日，便是外门考核之日，是鱼跃龙门，还是继续沉沦，在此一举。
考核由一位外门执事主持，另有数名外门弟子协助。主持执事姓孙，面色冷峻，目光扫过台下惴惴不安的杂役弟子，声音平淡无波：“外门考核，首重根骨修为，次考心志悟性。第一项，测修为。蕴气三层及以上者，可入下一轮。”
话音落下，台下顿时一片骚动。蕴气三层！对于绝大多数挣扎在温饱线上的杂役弟子而言，这几乎是一个难以企及的目标。许多人脸色瞬间灰败下来。
李青山站在人群中，面色平静。三个月苦修，加之照料剑脊草对灵力掌控的锤炼，他的修为已稳步提升至蕴气二层巅峰，距离三层仅一线之隔。但他并未急于突破，而是听从了高远师兄偶尔传来的只言片语的建议，不断夯实基础，压缩灵力，力求圆满。
测修为用的是另一块“验气石”，弟子将手按上去，灌注灵力，石头便会根据灵力强弱和精纯度亮起相应数量的光环。
考核开始，弟子们依次上前。结果大多不尽如人意，亮起一环、两环者居多，偶尔有一个亮起三环的，便引得阵阵羡慕的低呼。
刘魁也上前了，他蕴气二层修为，拼尽全力，验气石亮起两环半，未能达标，脸色铁青地退到一旁，看向李青山的目光充满了怨毒。
轮到李青山。他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将手掌按在冰凉的验气石上。他并未全力催动，只是平稳地输出那经过千锤百炼、凝实无比的剑息。
嗡……
验气石轻颤，第一道白色光环瞬间亮起，稳定而明亮。
紧接着，第二道光环亮起，同样凝实。
随后，光芒继续攀升，在第二环顶端挣扎了片刻，终究未能突破到第三环。
“李青山，蕴气二层，未达标。”负责记录的弟子面无表情地宣布。
台下响起几声轻微的嗤笑，尤其是刘魁那伙人。柳如眉今日也被派来协助考核，站在一旁，看到这个结果，秀眉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似乎有些意外。
李青山神色不变，平静地收回手。他若愿意，此刻便可强行冲破关隘，但他没有。他追求的并非一时的境界，而是极致的根基。
孙执事目光扫过李青山，淡淡道：“修为不足，退下吧。”
按照往年规矩，第一轮不过便直接淘汰。许多弟子已准备散去。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忽然响起：“孙师叔，且慢。”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高远不知何时来到了演武场边缘，他快步走来，对孙执事拱手道：“师叔，此子虽修为略逊，然于剑道颇有悟性，心志亦坚毅过人。可否请师叔破例，许其参加第二轮心志考核？若不过，再淘汰不迟。”
孙执事眉头一皱：“高师侄，宗门规矩岂可轻破？蕴气三层是底线。”
高远不卑不亢：“规矩是死，人是活。此子曾在李家坳妖祸中临危不惧，有殊死一搏之勇，其心志远超寻常蕴气三层。墨长老亦曾言其是可造之材。请师叔通融一次，或许能为宗门保留一份潜力。”
听到“墨长老”三字，孙执事面色稍缓，沉吟片刻，目光再次打量了李青山一番，终于点了点头：“既如此，便予你一次机会。第二轮，‘剑心路’考验，若能在一炷香内走出幻境，便算你过关。”
“谢孙师叔！谢高师兄！”李青山抱拳行礼，心中感激。
台下顿时议论纷纷，有羡慕，有不屑，也有好奇。刘魁等人更是怒火中烧。
第二轮考核并非人人可参加，唯有第一轮通过的四五人，以及被特许的李青山。
所谓“剑心路”，并非真实道路，而是一座布置在偏殿中的小型幻阵。弟子踏入其中，便会引动心魔幻象，考验其心志是否坚定，是否具备剑修一往无前、斩破虚妄的决意。
那几名蕴气三层的弟子率先进入，不过半柱香功夫，便有人脸色苍白、踉跄退出，眼神涣散，显然未能通过。最终，只有两人坚持满了一炷香，成功走出，虽神色疲惫，却难掩兴奋。
轮到李青山。
他步入偏殿，眼前景象瞬间变幻。不再是殿宇，而是回到了李家坳地震那一日，妖狼咆哮，房梁塌陷，母亲危在旦夕！那恐怖的景象、绝望的情绪如同潮水般涌来，无比真实！
若心志稍弱，立刻便会沉溺于恐惧之中。
但李青山经历了太多，心志早已磨砺得坚如铁石。他深吸一口气，眼中锐光一闪，竟不退反进，对着那幻化出的妖狼虚影，并指如剑，猛地一“刺”！
“破！”
没有灵力波动，唯有一股斩钉截铁、坚信自身意志的决绝！
幻象如同玻璃般破碎！周遭环境再变，化为无数金银珠宝、灵丹妙药，诱惑他放弃修行，享受富贵。李青山眼神清明，视若无睹，踏步而过！
幻象接连变化，恐吓、诱惑、迷茫……种种心魔纷至沓来。
李青山始终守定心神，他将这一切幻象都当成了需要斩断的阻碍，以心中那一点不灭的剑意，一路破妄前行！
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偏殿大门打开，李青山步履沉稳地走了出来，面色如常，眼神反而比进去时更加清亮锐利！
“这么快？！”
“他……他没事吧？”
台下众人一片哗然。
孙执事眼中猛地爆出一团精光，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明显的惊容！这“剑心路”幻阵虽简单，但对杂役弟子而言极难通过，能坚持一炷香已属优秀。而此子，竟如此快便破阵而出，且心神丝毫不损？此等心志，堪称骇人！
高远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柳如眉也惊讶地掩住了小嘴，看向李青山的目光充满了不可思议。
“好！好！好！”孙执事连说三个好字，“心志之坚，远超同侪！李青山，第二轮，优等！”
此刻，再无人质疑他破例参赛的资格。
刘魁等人脸色难看至极。
孙执事心情大好，朗声道：“接下来第三轮，也是最后一轮，考较悟性与实战根基。你等需以木剑施展一套最纯熟的基础剑法，由我等评判。”
那两名通过第二轮的弟子率先上场，施展的皆是《青岚基础剑诀》中的招式，虽略显呆板，却也中规中矩，得了“中等”评价。
轮到李青山。他却并未选择宗门剑法。
他手持木剑，走到场中，闭目凝神片刻。忽然，他动了起来！
动作并非任何一套已知的基础剑法，而是将刺、劈、点、撩、抹等最基础的剑招，以一种奇异的方式串联起来！动作简洁、凌厉、高效，毫无花哨，每一招都仿佛经过千次万次的锤炼，带着一种独特的、斩断一切的韵律！
这正是他三个月来，砍伐铁木、滋养剑脊草、苦练不辍，将发力技巧、灵力掌控、以及对剑最本质的理解，融会贯通后，自悟出的“剑法”！
虽无章法，却暗合剑道至理！
尤其当他将体内那凝实无比的剑息灌注于木剑时，那木剑尖端竟隐隐吞吐着寸许淡金毫芒，破空之声锐利清晰！
一套“剑法”使完，收剑而立，气息平稳。
全场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这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却偏偏让人觉得无比厉害、无比契合战斗的剑法惊呆了！
孙执事猛地站起身，脸上充满了震惊与激动：“这……这是何人教你的剑法？！”
李青山平静道：“无人教导。是弟子平日砍柴时，琢磨如何发力省力，自行领悟的。”
“自行领悟？！”孙执事失声惊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自行领悟出如此凌厉实用、近乎于道的剑法？这是何等恐怖的剑道天赋？！
高远也是满脸震撼，他终于明白墨长老为何称此子为“璞玉”了！这何止是璞玉，简直是未经雕琢便已显露出惊世锋芒的稀世珍宝！
柳如眉美眸中异彩连连，紧紧盯着场中那瘦削却挺拔的身影。
“天才！简直是修剑的天才！”孙执事激动得难以自抑，“李青山，第三轮，优等！综合评定，优等！即刻起，晋升外门弟子！”
消息很快传开，在整个杂役峰引起了轰动。一个蕴气二层、凭借自悟剑法夺得考核优等的杂役弟子！李青山的名字，第一次真正在青岚剑宗下层弟子中传开。
晋升外门，待遇天差地别。李青山领到了两套崭新的青色外门弟子服饰，一枚身份令牌，一柄精铁长剑，一本真正的《青岚剑诀》前三层功法，以及一处独立的简陋小屋。
他搬离了嘈杂的通铺，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安静空间。
然而，麻烦也随之而来。
这一日，李青山正在新居门前空地上，演练那本《青岚剑诀》。宗门剑法果然系统精妙，与他自悟的野路子相辅相成，让他获益匪浅。
忽然，三个身影气势汹汹地闯了过来，为首之人，正是那日内门弟子赵霖。他面色阴沉，身后跟着的正是那日两个外门跟班。
“李青山！”赵霖语气不善，目光扫过李青山手中的精铁长剑和新服饰，带着一丝不屑与恼怒，“听说你走了狗屎运，混进了外门？”
李青山收剑而立，神色平静：“赵师兄有何指教？”
“指教？”赵霖冷笑一声，“我且问你，上次药圃那株极品剑脊草，是否是你做了手脚，故意以秘法催熟，损其根本，才导致我师尊一炉‘锐金散’成丹率大跌？！”
原来，赵霖当日取了那株剑脊草回去炼丹，却不知是因李青山灵力精纯滋养过度，还是采摘时机不对，竟真的影响了丹药成效。赵霖不敢怪罪师尊或自身炼丹术不精，便迁怒于当日培育灵草的李青山。
这纯属无妄之灾，蛮横栽赃。
李青山眉头皱起：“弟子当日只是依例滋养灵草，从未学过什么秘法，更不敢损毁灵草。赵师兄此言，可有证据？”
“证据？我说的话就是证据！”赵霖跋扈道，“一个卑贱杂役爬上来的东西，也敢顶嘴？今日便替你新来的执事师兄，好好教教你外门的规矩！”
说罢，他竟毫不顾忌身份，蕴气五层的修为爆发开来，一掌便向李青山胸口拍来！掌风凌厉，显然未留余地！
周围几个新晋外门弟子见状，敢怒不敢言。
李青山眼神一冷，对方蛮不讲理，直接动手！他修为远逊，却也不愿任人宰割！体内剑息瞬间催动，便要施展身法闪避，同时手中精铁长剑本能地就要格挡！
就在此时！
“住手！”
一声清冷娇叱传来，一道如水剑光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点在赵霖的手腕之上，将其掌力瞬间化解！
剑光一敛，露出一道窈窕身影。
来人身着素白长裙，外罩青色剑宗门派服饰，容颜清丽绝伦，宛如空谷幽兰，气质却清冷如冰，眉宇间自有一股不容亵渎的英气与高贵。她手持一柄造型古朴的长剑，剑身隐隐有流光闪烁，气息渊深，竟已是筑基期修士！
“秦师姐！”
赵霖脸色猛地一变，连忙收手，脸上闪过一丝忌惮与讨好之色，“您…您怎么来了？”
那两名跟班也赶紧躬身行礼，大气不敢出。
李青山也看向来人，心中微震。此女气息之强，远超在场所有人，而且年纪似乎并不大。
那秦师姐目光淡淡扫过赵霖，声音清冷如冰泉：“外门之地，何时轮到你内门弟子来教规矩了？赵师弟是想去戒律堂喝茶么？”
赵霖脸色一白，强笑道：“秦师姐误会了，我只是…只是与此子有些误会，询问几句而已。”
“询问需要动手？”秦师姐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更何况，是以大欺小，强加罪名？”
赵霖被噎得说不出话，脸色青红交加。
秦师姐不再看他，目光转向李青山，在他手中的精铁长剑和那身新领的外门服饰上停留了一瞬，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似乎认出了他便是近日杂役峰传闻中的那个少年。
“你便是李青山？”她问道，语气稍缓。
“外门弟子李青山，见过秦师姐。”李青山不卑不亢地行礼。
“事情缘由，我已知晓。”秦师姐淡淡道，“药圃灵草之事，钱管事已上报，经查证，与你无关，乃丹霞峰自身火候掌控失误。赵师弟，你可还有疑问？”
赵霖脸色难看至极，却不敢反驳这位显然地位极高的秦师姐，只得咬牙道：“既是师姐查明，自是无疑问。师弟告退！”
说完，狠狠瞪了李青山一眼，带着跟班灰溜溜地走了。
秦师姐这才对李青山微微颔首：“专心修炼，莫受外物干扰。宗门之内，自有法度。”
“谢师姐主持公道。”李青山真诚道谢。这位秦师姐看起来清冷，却处事公正，令人心生好感。
秦师姐不再多言，转身离去，衣袂飘动，宛如仙子临凡。
待她走远，周围弟子才围了上来，七嘴八舌。
“李师弟，你运气真好！竟碰上秦雨师姐出面！”
“秦雨师姐可是天剑峰真传弟子！宗门百年不遇的天才！平时神龙见首不见尾，没想到今日竟会来外门区域！”
“听说她嫉恶如仇，最看不得仗势欺人之事……”
李青山这才知晓，那位清冷如仙的师姐，名叫秦雨。
他望着她离去的方向，心中将那名字默念了一遍。
外门的生活，似乎比他想象的，更加复杂，也更加精彩。
而他的剑道之路，方才真正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