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士,日内瓦。
IcSAEc总部,地下三百米,代号“方舟”的战略决策穹顶。
这里没有窗户,巨大的弧形穹顶由特殊合金铸造,表面覆盖着吸收所有电磁波的暗色涂层。穹顶下,一张巨大的环形会议桌占据中心,桌面本身就是一个可交互的全息投影平台。
幽蓝色的冷光源从穹顶边缘投射下来,照亮了围坐在桌边的十几张面孔——IcSAEc最高理事会的成员,以及特邀的战略、科学、军事顾问。空气凝重得如同铅块,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无形的压力。巨大的全息星图悬浮在穹顶中央,人马座旋臂的壮丽结构清晰可见,一个醒目的红色光标如同滴血的伤口,钉在 Gliese 667 星系的位置。
林可和杜恒(通过加密的高保真全息投影)位于环形桌的一侧。
他们仍在明德,并没有到达瑞士会议现场。
林可坐姿笔挺,双手交叠放在桌上,指关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眼神锐利如鹰。杜恒的投影坐在轮椅上,脸色在幽蓝光线下显得更加苍白,眼神沉静,却仿佛承载着整个星空的重量。杨振的实体投影坐在他们旁边,神色严峻。
在他们对面的全息屏幕上,正反复播放着EEcI核心分析室的片段:碎片奇异扭曲的微观拓扑、超重同位素的惊人数据、精准指向Gliese 667星系的深空辐射坐标…以及最后那令人心悸的一幕——碎片蚀刻的“终末方程”图案骤然亮起暗红光芒,引发实验室剧烈干扰,林可手臂针孔印记的激烈反应!
画面定格在碎片暗红光芒熄灭、仪器屏幕一片雪花的瞬间。
死寂。
令人窒息的死寂笼罩着穹顶。只有全息星图背景中模拟的、遥远星体运行的微弱嗡鸣。
最终,IcSAEc首席科学顾问,一位白发苍苍、德高望重的天体物理学家霍夫曼博士,沉重地打破了沉默。他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撼和深深的忧虑:
“证据链完整。材质非地球,科技层级远超想象,蕴含可控超重元素稳定化技术…定向辐射坐标指向22.7光年外的Gliese 667星系…还有这…”他指向定格的暗红光芒画面,“…这明显是一种自主激活的信息机制!它证明了杜恒研究员的判断——‘终末方程’并非死物,它拥有某种…‘意识’或‘触发协议’!星N生物科技 送来的,不仅是指向目标的信标,更是一个警告,甚至是一个…提前启动的倒计时器!”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全场,带着一种近乎悲悯的沉重:“诸位,我们面对的,不是简单的未知科技。我们面对的,是一个高等文明在毁灭边缘留下的、足以格式化时空的终极武器!其危险性,远超人类历史上所有核武器、生化武器的总和!它代表的不是机遇,是终极的‘奇点’灾难!”
霍夫曼博士身体微微前倾,苍老的手按在桌面上,指节泛白:“我恳请理事会!倾尽全力,动用一切资源,封锁所有关于‘终末方程’及遗迹坐标的信息!销毁所有碎片样本!将Gliese 667星系列为绝对禁区!任何试图靠近该区域的行动,无论来自国家、组织还是个人,必须被视作对人类文明的终极背叛,予以最坚决的拦截甚至摧毁!我们的职责是守护地球,守护人类文明的火种,而不是去触碰那个可能焚毁一切的潘多拉魔盒!”
“我附议!”另一位资深理事立刻响应,声音激动,“主动探查?那是自杀!是疯狂!我们连‘x物质’的衍生体都难以完全防御,如何去对抗一个能制造‘终末方程’的文明遗产?星N生物科技 想找死,让他们去!但绝不能让他们把全人类拖入坟墓!我们应当加固地球防御,建立深空监测网络,将‘火种’牢牢守护在摇篮里!”
“荒谬!懦弱!”
一个洪亮、带着金属般冷硬质感的声音如同惊雷炸响!发言的是IcSAEc战略安全部的负责人,索恩将军。他身材高大,穿着笔挺的制服,眼神锐利如刀,仿佛一头随时准备扑击的雄狮。他猛地站起,巨大的投影在穹顶下显得极具压迫感。
“把头埋进沙子,魔盒就不存在了吗?”索恩将军的声音充满嘲讽,手指狠狠戳向全息星图中那个刺眼的红色光标。“星N生物科技 已经获得了坐标!他们已经获得了碎片!他们甚至可能已经破译了部分方程!他们就像一群手持核弹按钮的疯子,在黑暗中虎视眈眈!封锁?禁飞?我们连他们在哪都不知道!等他们完全掌握了遗迹的力量,开着装载‘终末方程’的星舰回来,地球拿什么挡?靠祈祷吗?!”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般扫过霍夫曼博士等人,最后落在林可和杜恒身上,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被动防御,等于坐以待毙!唯一的生路,是主动出击!组建最精锐的‘深空特遣队’,搭乘最先进的‘探知者号’,前往Gliese 667星系!目标有三:第一,赶在星N生物科技之前,获取遗迹核心信息,尤其是关于‘终末方程’的完整机制和反制手段!第二,如果可能,直接摧毁遗迹或永久封存‘终末方程’!第三,若遭遇星N生物科技…消灭威胁!将危险扼杀在摇篮之外!这是关乎人类文明存续的战略前出!没有退路!”
“这是赌博!索恩!”霍夫曼博士激动地反驳,“拿人类最精锐的力量和唯一的希望去赌一个未知坟墓里的答案!‘探知者号’的防护舱理论尚不完善!一旦在深空遭遇‘x物质’本源污染或方程激活…”
“理论是在实践中完善的!”索恩将军寸步不让,目光灼灼地看向杜恒,“杜研究员能从维度夹缝带回关键信息,林顾问能引导他战胜量子伤痕!他们就是实践的关键!他们带回的‘火种’,是我们对抗未知的唯一依仗!我们需要他们去!”
争论瞬间升级!鸽派(坚守地球)与鹰派(主动出击)的代表激烈交锋,言辞如同刀剑碰撞!其他理事和顾问也纷纷加入,有人支持霍夫曼的谨慎,有人赞同索恩的果决,更多人则陷入巨大的矛盾与摇摆之中。穹顶下充满了焦虑、恐惧和难以抉择的沉重压力。
林可和杜恒始终沉默。林可的目光在全息星图和激烈争论的人们之间移动,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左臂的针孔印记。杜恒则垂着眼,看着自己投影中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尖在虚拟的膝盖上极其缓慢地划着无形的轨迹——克莱因瓶的扭曲拓扑,奇异点的动态变幻。
就在争论达到白热化时,杜恒突然抬起头。他那双深邃平静的眼睛,如同投入石子的深潭,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争论声不由自主地低了下去。
“…都错了。”杜恒嘶哑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嘈杂,带着一种洞悉本质的冰冷。
所有人都看向他。
“星N生物科技…不是疯子。”杜恒的目光扫过索恩将军,又看向霍夫曼博士。“他们是…清醒的…掠食者。他们知道…风险…也知道…回报。”他的指尖停在虚拟膝盖上那个代表奇异点的位置。“封锁…挡不住他们…他们…已经在路上了。”
这句话如同冰水浇头!所有人都是一惊!
“什么?!”索恩将军眼神锐利如刀。
杜恒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抬起手,指向全息屏幕上那块定格的分析室碎片。“那光…那脉冲…不只是警告…”他嘶哑的声音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沉重,“…是…应答。对某个…已经出发的…信号的…应答。”
林可瞬间明白了!碎片在分析室激活的暗红光芒和毁灭脉冲,不仅仅是对他们探测的警告,更是对另一块碎片、或者某个已经携带碎片出发前往深空的星N生物科技探测器发出的…“已收到”的应答信号!星N生物科技 的主力,很可能已经悄然启程,奔赴那个22.7光年外的坟场!
这残酷的推论,让鸽派最后的幻想彻底破灭!也让鹰派的紧迫感飙升到了顶点!
“所以,抉择…”林可的声音响起,平静而有力,带着一种超越争论的决绝。她站起身,目光如同火炬,扫过全场每一张或惊愕、或凝重、或恐惧的脸。“不是‘地球还是深空’。”
她抬起左手,手臂内侧的针孔印记在幽蓝光线下散发着恒定柔和的荧光。
“是‘主动求生’还是‘被动等死’。”她的声音斩钉截铁。“星N生物科技 不会停下脚步。‘终末方程’的威胁不会因为我们的忽视而消失。被动防御,只会让地球成为他们满载而归后的第一个靶场!唯一的出路,是掌握主动权!是深入险境,去了解敌人,去找到对抗甚至摧毁那终极武器的可能!用我们手中的‘火种’,去点亮黑暗,而不是让它在地球的温室中…慢慢熄灭!”
她看向杜恒。杜恒的目光与她交汇,平静而坚定。
“我们需要‘探知者号’,”林可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需要最顶级的科学家和最坚韧的战士!需要IcSAEc的全部资源!不是为了征服,不是为了掠夺!是为了建立一道横跨深空的防火墙!是为了在毁灭的方程式被彻底启动之前…找到那个唯一的‘删除’键!”
“为了守护地球,”杜恒嘶哑的声音接上,如同沉重的誓言,“必须…离开地球。”
穹顶内再次陷入寂静。但这一次,不再是争论前的死寂,而是一种被逼到悬崖边、退无可退的、充满悲壮与决断的沉默。星图上,那个22.7光年外的红色光标,如同凝视着地球的、冰冷的宇宙之眼。
杨振的投影缓缓站起,声音沉稳,打破了沉默:“理事会,投票吧。议题:启动‘明德方舟’计划,目标:深空特遣,守护火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