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王妃在得知我整日为灾民奔波,心疼的不行,于是就叫来寿阳郡主和南平郡主,也让她俩拿出点粮食,为弟弟分忧。(你问为什么她不捐?蜀王妃的嫁妆体己早就被他那个弟弟快霍霍完了。)寿阳郡主自然乐意,但南平郡主可就不乐意了,她觉得完全没必要,最后,蜀王妃和南平郡主闹了个不愉快,最后送来的也只有寿阳郡主的一百多担粮食。”——李华《世子升职记》
眼看暮色四合,天地间最后一丝光亮也被吞没,城外粥棚点起了火把,在寒风中摇曳。任亨泰走到面露倦色的李华身边,恭声劝道:“殿下,时辰不早了,此处有臣等看守,出不了大乱子。您劳累了一整天,还请先回府歇息吧。”
李华也确实感到身心俱疲,并未逞强,点了点头:“也好,此处便有劳任师傅多费心了。”说罢,便带着赵谨等人,乘马返回王府。
一路无话。回到王府,李华只觉得浑身酸乏,径直便朝着自己的院落走去。夏铖早已候在院门处,一见李华回来,立刻迎上前,心中惦记着栗嵩所托那桩“要事”,正欲寻个机会开口。
不料他刚张了嘴,还没吐出半个字,李华便疲惫地摆了摆手,打断了他:“夏铖,备水,我要沐浴。叫芍药过来伺候。”
夏铖到了嘴边的话只得硬生生咽了回去,连忙躬身应道:“是,奴才这就去办。”他心下焦急,却也不敢违逆,赶紧先吩咐小太监们快去准备热水,自己则快步去寻芍药。
待芍药伺候着李华沐浴完毕,换上一身宽松的寝衣,夏铖瞅准时机,又想上前试探。可李华却揉着额角吩咐道:“弄些清淡的膳食来,有些饿了。”
夏铖无奈,只得再次将话憋回肚子里,忙着张罗传膳。
等李华慢条斯理地用完了晚膳,漱了口,倦意更浓,哈欠连天,显然已无心理会其他事务,直接便吩咐道:“都退下吧,我要歇了。”
说罢,便自顾自地走向内间床榻。
夏铖跟在后面,眼睁睁看着李华吹熄了灯,躺下歇息,自己却连提那件事的机会都没找到,只能干着急。最终,他也只得悻悻然地熄了外间的灯,悄声退了出去。栗嵩托付的那桩“献美”之事,在这一晚上的忙乱和世子的疲惫中,竟是连提都未能提出来。
栗嵩一见夏铖那垂头丧气、无功而返的模样,心里就猜到了八九分,一股邪火猛地窜起,也顾不得什么客气了,上前一步便压低声音质问道:“夏公公!你这……到底行不行啊?这么点事都办不妥帖?”
夏铖忙活一晚上却碰了一鼻子灰,本就憋闷,此刻被栗嵩这般质问,顿时也来了火气,没好气地怒怼道:“你急什么?皇上还不急太监急呢!咱们手里握着‘红万’(好牌),还怕赢不到钱吗?殿下今日累成那样,眼里除了睡觉就没别的事,我硬凑上去说这个,是找不自在还是找骂?”
栗嵩被他一顿抢白,噎了一下,仔细一想似乎也有道理,强压着火气问道:“那……依你说,现在该怎么办?人我可不能一直那么捆着藏着,迟早要出纰漏!”
夏铖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眼中闪过一丝精明的算计,沉吟片刻道:“为今之计,硬来肯定不行。你得先把那个女人彻底藏稳妥了,绝不能让她再有机会闹出动静或者跑掉!找个可靠的地方,把人看牢了,吃喝管够,但绝不能走漏半点风声。”
他凑近栗嵩,声音压得极低,说出那个胆大包天的计划:“然后,就是等!耐心等一个绝佳的机会——最好是殿下心情极佳的时候,或是饮了些酒,迷迷糊糊的时候,咱们再神不知鬼不觉地,直接把人送到殿下床榻上去!生米煮成熟饭,殿下尝到了甜头,自然也就笑纳了。只要殿下收了,谁还敢追究她是怎么来的?”
最后,他死死盯着栗嵩,语气严厉地强调:“但这之前,万万不能再出任何岔子!尤其是不能让她跑了!否则,你我都得完蛋!”
夜深人静,王府沉浸在一片漆黑的安宁之中。然而,在李华的寝殿内,却是一场无声的惊涛骇浪。
他深陷于梦魇之中,再次回到了那个阴冷潮湿、散发着腐臭和血腥味的地牢。四周是那些面目扭曲、狰狞可怖的身影,如同从地狱爬出的恶鬼,发出无声的嘶嚎,伸出枯槁或沾满污秽的手,不断地撕扯着他的衣袍、手臂,冰冷的指尖几乎要抠进他的皮肉里。他们空洞的眼窝里燃烧着无尽的怨毒和饥饿,仿佛要将他生生撕裂,啖肉饮血!
那被撕扯的触感无比真实,冰冷的恐惧如同毒蛇般缠绕着他的心脏,越收越紧。他拼命挣扎,却如同陷入泥沼,发不出任何声音,也使不上半分力气。
“呃啊——!”
一声压抑短促的惊喘,李华猛地从噩梦中挣脱,骤然坐起身!额头上全是冰凉的冷汗,胸腔剧烈起伏,心脏狂跳得如同要撞碎肋骨。寝衣早已被冷汗浸透,紧紧地贴在后背上,带来一阵阵冰凉的黏腻感。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惊惶未定的目光仓惶地扫过黑暗中熟悉的床幔、桌椅轮廓,确认自己已经回到了安全的王府卧房,那令人窒息的地牢和鬼影已然消失。
然而,梦中的极致恐惧却如同附骨之蛆,依旧牢牢地攫住他的心神,带来一阵阵生理性的恶寒与颤抖。
又是一个难以安眠的长夜。
清晨,薄雾尚未完全散去,寒冷的空气刺激着人的鼻腔。城外粥棚附近,早已挤满了翘首以盼、等待施粥的灾民,他们裹着单薄的衣衫,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眼中只有对一口热粥的渴望。
忽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传来!一名身着号衣、风尘仆仆的驿卒策马狂奔而至,直接冲到了粥棚前的空地上,勒住马缰,扬声道:
“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他喘着粗气,声音却洪亮有力,瞬间吸引了所有灾民的注意,“朝廷旨意已到!赈济滇云州的粮款已然拨付!上官有令,着尔等即刻返回原籍!朝廷不仅开仓放粮,救济灾民,更特旨免除滇云州今年全年赋税,助大家重建家园!”
这消息如同在滚油中滴入冷水,瞬间在灾民中炸开了锅!起初是难以置信的寂静,随即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和议论声!
“真的吗?朝廷真的来救我们了?” “免了今年的皇粮?老天开眼啊!” “能回家了!终于能回家了!” “皇上万岁!朝廷万岁!”
无数人喜极而泣,相互搀扶着,朝着京城的方向叩拜感恩。原本弥漫在空气中的绝望和死气,顷刻间被巨大的希望和激动所取代。人们匆匆喝完了碗里最后一勺粥,便迫不及待地开始收拾那点可怜的行李,呼朋引伴,准备即刻踏上返乡之路。
消息很快传回了蜀王府。当李华和任亨泰听到驿卒的禀报时,两人先是愣了一瞬,随即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难以置信的喜悦和如释重负!
“好!好!好!”李华激动得连说三个好字,多日来紧锁的眉头终于彻底舒展,“朝廷此次动作竟如此之快!真是解了燃眉之急!”
任亨泰也是长长舒了一口气,抚掌笑道:“殿下所言极是!灾民得以返乡,朝廷减免赋税,这才是长治久安之道!我蜀中压力顿减,实乃万千之喜!”
李华脸上的喜悦之色尚未褪去,却忽然蹙起了眉头,一股疑虑涌上心头。他转向那名前来报信的驿卒,语气中带着明显的困惑:
“等等……这似乎有些不对。”他计算着时日,“我前几日才将奏报灾民涌入的紧急文书以六百里加急送出,即便是日夜兼程,往返京师也绝无可能如此神速。朝廷的旨意,怎会这么快就下来了?”
那驿卒闻言,连忙躬身解释,语气肯定:“回殿下,您误会了。小的此番传来的,并非殿下前几日所上奏疏的批复。”
他稍微组织了一下语言,继续说道:“这道圣旨,是针对约莫三个月前,滇云州刚显灾情苗头时,当地官员和巡抚衙门联名上奏、请求朝廷赈济并减免赋税的那封奏折所下的。旨意其实早已发出,只因路途遥远,加之沿途周转,直至今日才送达蜀地。”
“三个月前!!!”正是李华第一次遇到灾民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