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一段几乎被遗忘的对话,如同沉船碎片般猛地浮出他混乱的记忆海面。
之前调查墨琛的位置时,程昱告诉过自己一些关于那个神秘而残忍的“博士”的零星背景。
【“听说那家伙……年纪其实不大,但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好像……把他亲生父亲杀了。母亲也受不了打击自杀了。剩下一个弟弟,据说有严重的心脏病……他们那个爹,活着的时候就不是东西,好像一直打着大儿子心脏的主意,想挖出来换给小儿子……”】
程昱当时带着厌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这样说。
杀了父亲……心脏……弟弟……
姜予安的呼吸骤然停止。
一个可怕的、几乎不可能的巧合,带着冰冷的钩子,抓住了他的心脏。
他猛地抬头,看向仍在唏嘘的焦院长,声音因为极致的紧张而绷得极紧:“院长!您刚才说,孟泽那次浑身是血爬回来……大概是哪一年?他那时候……多大年纪?”
焦院长被他一瞬间变得异常苍白的脸色和急切的语气吓了一跳,努力回忆着:“哪一年……让我想想……那是夏天,雨特别大……对了,那年院里刚翻修了西边的屋顶不久……应该是……对,那时候孟泽那孩子……应该是十六、七岁的样子吧?对,差不多就是那个年纪……”
十六、七岁。
姜予安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程昱说的关于博士的信息碎片——年轻时就杀了父亲——时间点似乎也是大约在对方少年时期,虽然无法精确到年,但年龄范围是吻合的!
王孟泽,十六七岁时浑身是血、诡异重伤地逃离养父母家,随后养父母死亡,他失踪多年。
博士,年纪不大,少年时期杀了父亲,动机可能涉及器官掠夺和家庭虐待。
两个模糊的轮廓,在两个完全不同的故事里,年龄、时间、事件的性质……竟然严丝合缝地重叠在了一起。
那不再是猜测,那几乎成了……确凿的指控。
王孟泽……就是那个博士?!
这个认知带来的冲击力是如此巨大,以至于姜予安眼前一阵发黑,胃里翻江倒海。
他扶住窗框的手指用力到泛白,才勉强支撑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
那个总是笑得乐观清澈、会乖巧喊他“予安哥”、在孤儿院里耐心陪伴孩子的年轻人……
那个拥有完美履历、看似阳光向上的同事……
皮下竟然隐藏着如此黑暗、残忍、扭曲的灵魂?!
是他绑架了墨琛……
是他对墨琛进行了那些惨无人道的“训练”和电击……
是他将墨琛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是他……让自己成为了墨琛潜意识里最深的恐惧源头?!
而自己,竟然毫无察觉,甚至一度因为怀疑他而感到愧疚。
无尽的寒意和后怕如同潮水般将姜予安淹没。
他想起王孟泽一次次“巧合”地出现在自己身边,想起他那份无懈可击的调查报告,想起他在秦医生面前那堪称完美的表演和那个“仰慕”的借口……
每一步,都在他的算计之中吗?
他回到焦糖孤儿院,根本不是为了什么报答养育之恩,而是因为这里是他完美伪装的起点,甚至……可能就是为了接近自己?为了监视?或者为了享受这种将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变态快感?
姜予安感到一阵剧烈的恶心。
“予安?予安你怎么了?你别吓唬院长!”焦院长看到他脸色惨白如纸,浑身发抖,吓得赶紧上前扶住他。
“没……没事……”姜予安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不能在这里失态,不能打草惊蛇。
王孟泽,或者说,博士,是一个极度危险、智商极高且毫无人性的存在。
一旦让他察觉自己已经暴露,后果不堪设想。
墨琛还在他掌控的恐惧中,程昱也被程锦控制,自己绝不能轻举妄动。
他深吸了几口气,努力压下胸腔里翻涌的惊涛骇浪,挤出一个极其艰难的笑容:“院长,我没事……可能就是有点低血糖。谢谢您告诉我这些,对我……很有帮助。”
他的声音依旧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焦院长担忧地看着他:“真没事吗?要不要喝点糖水?”
“不用了,院长。我真的该走了。”姜予安几乎是逃离般地告别了焦院长,脚步虚浮地走出了焦糖孤儿院。
外面的阳光刺眼,他却只觉得浑身冰冷,如同刚从冰窖里爬出来。
真相的重量几乎要将他压垮。
他知道凶手是谁了。
可这并没有带来丝毫解脱,反而将他拖入了更深的、更令人恐惧的深渊。
他该怎么办?
揭露他?没有证据。
那份完美的履历和焦院长口中血腥的过去之间,缺乏直接的法律链条。
甚至墨琛的恐惧,都无法作为指证的证据。
告诉程锦?程锦或许有能力做些什么,但他的首要目标永远是程昱的绝对安全,他未必愿意再卷入更深的危险漩涡。
直接面对王孟泽?那无异于羔羊入虎口。
姜予安坐进车里,双手紧紧握住方向盘,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额头抵在冰冷的方向盘上,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立无援和巨大的恐惧。
恶魔就在身边,戴着天使的面具,对他微笑。
而他甚至不能出声示警。
墨琛……他想起墨琛那崩溃恐惧的眼神,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痛得无法呼吸。
他的阿琛,一直在被那个恶魔折磨,甚至失忆后,身体和灵魂依旧牢牢记得那份恐惧。
而他,却什么也做不了。
一种尖锐的、几乎要将他撕裂的无力和愤怒,混合着冰冷的恐惧,在他胸腔里疯狂冲撞。
他必须做点什么。
无论如何,他必须保护墨琛,不能再让那个恶魔靠近他半步。
可是,该怎么办?
车窗外的世界依旧车水马龙,喧嚣平常,却无人知晓,一场怎样黑暗而绝望的较量,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