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告诉自己,就是去交差的,看完了、跟老太太报个平安就走,再不多做什么。
齐思远住的老小区没有电梯,江瑶拎着粥,爬到三楼时已经有点喘。刚走到门口,就看见防盗门把手上挂着个外卖袋,袋子上的订单小票被风吹得卷了边。
她下意识地瞥了一眼,下单时间是早上七点多,也是家粥铺。
都这个点了,外卖还挂在门上没取?
江瑶心里咯噔一下,抬手敲了敲门,声音清亮:“齐思远?你在家吗?”
没人应。
她又敲了几下,力道加重了些:“我是江瑶,你妈让我来看看你。”
门里依旧静悄悄的,连点声响都没有。
江瑶皱起眉,目光落在那袋冷透的外卖上。早上七点下的单,现在快两点了,就算凉了也该取进去了,总不能一直挂在门口。
他不在家?还是……
一个不好的念头窜上来,江瑶的心猛地提了紧。她试着转了转门把手,锁得很紧。
“齐思远!”她又喊了一声,声音里带上了点自己都没察觉的急切,“你听见没?开门!”
回应她的,只有楼道里声控灯熄灭后的寂静。
江瑶捏着手里还温热的粥,指尖有点发凉。她盯着紧闭的门板,突然想起前婆婆说的“他腰不好”,想起昨天他偷偷往腰后摸的动作。
该不会是……出事了吧?
江瑶掏出手机,指尖飞快地拨通齐思远的号码。听筒里传来单调的“嘟嘟”声,响了很久,最终被冰冷的女声截断:“您所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
她不死心,又连拨了两个,结果一模一样。
心一点点往下沉,江瑶盯着那扇斑驳的防盗门,指节因为用力攥着手机而泛白。门口那袋冷透的外卖像个无声的警告,越看越让人发慌。
“齐思远!”她又用力敲了敲门,指骨都敲得发疼,“你到底在不在里面?说话!”
门内还是死寂。
楼道里的风灌进来,带着股潮湿的霉味,吹得江瑶后颈发凉。她脑子里乱糟糟的,全是些不好的猜测——他腰伤加重动不了了?还是胃病犯了晕过去了?
“操!”
一股莫名的火气夹杂着恐慌涌上来,江瑶往后退了半步,抬起脚,对着门锁的位置狠狠踹了下去!
“砰”的一声巨响,震得楼道里的声控灯都亮了。门板晃了晃,落下点墙灰,却依旧纹丝不动。
她喘着气,胸口起伏得厉害。以前总觉得齐思远结实得像头牛,再大的事都能扛过去,可此刻看着这扇紧闭的门,听着里面死一般的寂静,才发现自己有多怕。
怕他真的出事,怕自己来晚了。
江瑶咬着牙,正想再踹一脚,门内突然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响动——像是有人挣扎着挪到了门边,伴随着压抑的痛哼声。
她瞬间停住动作,屏住呼吸,心脏在胸腔里狂跳。
“谁……”
门里传来齐思远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还带着浓浓的疲惫和痛楚。
江瑶悬着的心猛地落下,却又瞬间被揪紧。她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急切:“是我,江瑶。开门!”
门被从里面拉开一条缝,齐思远扶着门框,半个身子斜倚在门上,脸色白得像张纸,额头上还挂着冷汗。他显然费了极大的力气,嘴唇抿得紧紧的,呼吸粗重得像拉破的风箱。
“你手机是个摆设吗?”江瑶一把推开剩下的门缝,劈头盖脸就是一句,火气压都压不住,“打电话不接,敲门不应,你知不知道……”
话没说完,她的声音突然卡住了。
齐思远的身体晃了晃,像是支撑不住,膝盖一弯就往前倒。江瑶眼疾手快,伸手一把扶住他的胳膊,只觉得入手滚烫——他在发烧。
“你怎么回事?”江瑶的语气瞬间变了,急切里带着点慌,“站都站不稳了?”
齐思远靠在她身上,后腰的疼和胃里的绞痛混在一起,让他连说话的力气都快没了。他喘了半天才挤出几个字:“腰……动不了……”
江瑶这才注意到他扶着腰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额角的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她的手背上,滚烫。
“你先进去!”她半扶半拽地把他往屋里带,刚走两步,就看到散落在床边的空水杯,还有床头柜上没动过的胃药盒。
再往门口看,那袋冷透的外卖还挂在门把手上——他根本没吃。
江瑶的火气瞬间被心疼压了下去,扶着他往床边挪的动作都放轻了:“昨天不是还好好的?怎么弄成这样?”
齐思远没力气回答,被她扶到床边坐下时,疼得闷哼了一声,额头顶在了她的肩膀上,滚烫的呼吸喷在她颈窝里。
“别动了,先躺下。”江瑶绕到他身后,小心翼翼地帮他放平身体,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什么。
看着他趴在床上,连动一下眉头都透着痛苦,江瑶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了一下。
她转身拿起自己带来的南瓜粥,又看了眼门口那袋冷掉的外卖,咬了咬牙。
这混蛋。
就不知道对自己好点吗?
江瑶把粥放在床头柜上,俯身看他。齐思远趴在那儿,脸埋在枕头里,肩膀微微耸动,看得出来疼得厉害,连呼吸都带着小心翼翼的克制。
她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温度比刚才在门口时更高了些。
“先吃点东西还是先给你按按腰?”江瑶的声音放得很轻,没了刚才的火气,只剩下点无奈的关切。
齐思远闷了好一会儿,才从枕头里挤出个模糊的音节:“……腰。”
声音哑得厉害,带着点撒娇似的委屈,像只被雨淋湿的大型犬,把所有的狼狈都摊开在了她面前。
江瑶叹了口气,绕到床边坐下,指尖轻轻落在他僵硬的后腰上。肌肉硬得像块石头,一按下去,齐思远就“嘶”了一声,身体下意识地绷紧。
“放松点。”她放缓了力道,用指腹一点点揉着最僵硬的那块地方,“昨天是不是又瞎折腾了?”
齐思远没吭声,算是默认。
房间里静悄悄的,只有江瑶按揉的动作和他压抑的呼吸声。她的力道很稳,带着种让人安心的熟悉感——以前他值完夜班腰疼,她也是这样给他按的。
揉了约莫十分钟,原本像铁板一样的肌肉终于松了些,齐思远的呼吸也渐渐平稳下来,额头上的冷汗少了,甚至有了点昏昏欲睡的意思。
江瑶停下手,拿起旁边的南瓜粥,用勺子舀了点,递到他嘴边:“现在能吃点了吗?再饿下去,胃该更疼了。”
齐思远慢慢转过头,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清明了些。他看着递到嘴边的勺子,没动,只是低声说了句:“谢谢。”
江瑶没说话,把勺子往前送了送。
他终于张开嘴,温热的粥滑进喉咙,带着点清甜的南瓜香,熨帖了空了太久的胃。
一勺接一勺,她喂得很慢,他吃得也慢。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在被子上投下一小块光斑,安静得不像话。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这无声的喂食里,悄悄变软了。
江瑶舀粥的手顿了顿,看着他乖乖张嘴的样子,像只被顺毛的大型犬,眼底那点刚冒出来的软意又被无奈压了下去:“老规矩,对你家老太太保密吗?”
以前他但凡有点头疼脑热,总不让告诉家里,怕老人瞎担心,每次都是她在电话里帮着打圆场。
齐思远抬起头,眼神里还带着点刚缓过来的迷蒙,听到这话才猛地清醒了些,脸上闪过一丝愧疚:“我妈……又打扰你了……”
话音刚落,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喉结滚了滚,声音更低了:“对不起……我……”
“我”字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胃里突然一阵剧烈的绞痛,像是在抗议刚才那点温热的粥。齐思远疼得脸瞬间皱成一团,猛地侧过头,捂着肚子闷哼了一声,额角的冷汗又冒了出来。
“又怎么了?”江瑶立刻放下粥碗,伸手想去扶他,“胃又疼了?”
他点了点头,疼得说不出话,蜷缩着身体,手死死按着胃部,指节都泛了白。
江瑶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那点刚压下去的火气又窜了上来,却不是冲他,是气他这不爱惜自己的性子。她转身从抽屉里翻出那板没吃完的胃药,又倒了杯温水递过去:“先把药吃了。”
齐思远靠着床头,哆嗦着把药吞下去,喝了两口温水,胃里的绞痛才稍微缓和了些。他看着江瑶站在床边,眉头皱得紧紧的,眼神里全是担心,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又酸又涩。
“总麻烦你……”他低声说,声音里带着点自己都唾弃的无力,“我不是故意的。”
江瑶没接话,只是把粥碗重新端起来,语气硬邦邦的:“还吃不吃?不吃我倒了。”
齐思远看着她,沉默了几秒,慢慢点了点头。
一勺粥再次递到嘴边,这次他吃得更慢了,胃里的疼还在隐隐作祟,但心里那点因为“麻烦她”而滋生的愧疚,却奇异地被这碗温热的粥,熨帖了些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