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锋据点。
点竹与寒鸦贰相对而坐,前者指尖捏着枚白棋,玄色衣袍垂落在冰凉的石凳上,连呼吸都轻得几乎听不见;后者握着黑棋的手骨节分明,腕间缠着圈浸过毒的黑布,眼神阴鸷得像盯着猎物。
点竹身后立着两个女人,一模一样的墨色劲装,一模一样的高束发辫,连耳垂上嵌着的银刺都分毫不差。
只是左边那人发间缠了圈红绳,右边那人腰间多了柄短匕,两人站姿笔直如标枪,目光扫过石桌时,带着同一种能穿透人心的狠戾。
正是江湖上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的 “魉”。她们连呼吸的频率都同步,仿佛是同一人分出的影子,连指尖微蜷的弧度都丝毫不差。
“啪” 的一声,寒鸦贰将黑棋落在棋盘 “天元” 位,声音带着点沙哑的冷意:“宋家那边,已经把全部家门传承交出来了。”
寒鸦贰抬眼看向点竹,眼底闪过一丝玩味,“里面倒有不少有意思的东西,有能解‘牵机毒’的秘方,还有张地下水道的密图,连宫门都没摸透的路线,宋家倒是藏得深。”
点竹指尖的白棋顿了顿,缓缓落在黑棋旁,挡住其去路,声音平淡无波:“宋家本就是名门望族,藏些私货不奇怪。只是他们肯这么痛快交出传承,倒比我预想中听话。”
“不是听话,是怕了。” 寒鸦贰冷笑一声,又捏起枚黑棋,指尖的黑布蹭过棋子,留下点细微的痕迹,“上次我们烧了他们三座粮仓,又绑了宋老爷的小儿子,他们哪还敢硬撑?不过说起宋家,倒想起个人,那位宋四小姐,倒是个妙人。”
点竹抬眼看向他,白棋悬在半空:“哦?”
“宫门选亲那次,她替云为衫当了替罪羊。” 寒鸦贰的声音压低了些,带着点刻意的慢,“明明是云为衫下的毒,最后却让她背了锅。宫家人查都没查,就定了她的罪。”
站在点竹身后的 “魉” 依旧纹丝不动,左边那人的目光却微微动了下,落在寒鸦贰脸上,又很快收回,像是对这段往事没什么兴趣,却又忍不住听了两句。
“宫子羽当时怎么说的?” 点竹终于落下白棋,声音里多了几分探究。
“‘可惜了如此漂亮的脸蛋,心肠却如此恶毒。’” 寒鸦贰刻意模仿着宫子羽的语气,语气里满是嘲讽,“然后就让人把她带回去,送出山谷,遣回宋家。
就这一句判词,宋四小姐的名声算是全毁了。”
寒鸦贰顿了顿,黑棋再次落下,逼得白棋只能退守。
“大户人家,最看重名声,如今谁还敢跟她结亲?听说她回宋家后,天天被关在院子里,连门都不许出。”
点竹指尖摩挲着白棋,目光落在棋盘上纠缠的黑白子上,若有所思:“一个被宫门弃置、被家族软禁的小姐,倒还有点利用价值。”
“首领是想……” 寒鸦贰抬眼,眼底闪过一丝了然。
“宋家的传承里,有样东西叫‘同心蛊’。” 点竹的声音轻得像地室里的风,“需得心甘情愿的血亲为引,才能炼成。宋四小姐是宋家嫡女,若能让她为我们所用……”
点竹话未说完,身后的 “魉” 忽然同步上前半步,动作整齐得惊人。
左边那人开口,声音冷得像冰:“首领要我们去带宋四小姐来?”
右边那人紧接着补充,语气没有丝毫起伏:“保证不留痕迹。”
两人的声音重合时,竟像是一道声音分了两半,带着种诡异的同步感。
点竹抬手示意她们退下,指尖再次捏起白棋:“不急。先让这宋四小姐在宋家多待些时日,等她彻底对宫门、对家族失望,再动手不迟。”
点竹看向寒鸦贰,眼底闪过一丝深不见底的光,“下棋讲究‘围而不攻’,对付人,也是一样。”
寒鸦贰笑了笑,黑棋落下,白棋只以守为攻,黑棋已无法破局:“首领说得是。”
地室里再次陷入寂静,只有棋子落在石桌上的轻响,伴着壁缝中漏进的冷光,将四人的影子映在石壁上,扭曲又诡异。
两位 “魉” 依旧笔直地立在点竹身后,发间的红绳与腰间的短匕在冷光下泛着光,像是随时准备扑向猎物的利刃。
宫门,后山。
霜色裹住宫门后山的竹梢,远处远处连绵的竹海上覆盖了稀薄的雪花。
“不是你想来的吗?还不走,杵在这儿当柱子?”看着盯着后山大门发呆的上官浅,宫远徵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少年人特有的不耐烦。
宫远徵瞥了眼上官浅,又看向身旁的宫尚角,眼底满是不解。
哥哥向来谨慎,怎么这次会答应带上官浅来后山?
越想越觉得不对,宫远徵语气也更冲了些:“哥,我还是觉得不妥。”
“远徵。” 宫尚角轻轻打断他,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
宫尚角垂眸看向还在发呆的上官浅问:“在想什么?”
上官浅回过神,对上宫尚角的目光,又看了眼宫远徵皱紧的眉:“没想到真能来这儿。前几日和角公子提的时候,还以为你不答应呢。”
“尚角,远徵,上官浅姑娘,这是要去后山?”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转头望去,宫子羽身着执刃袍站在前面,身后跟着宫紫商与金繁。
宫紫商穿着绛红色锦裙,手里攥着野棠梨,金繁提着一个食盒,显然也是准备进后山的。
“上官姑娘想来月宫竹林转转,便带她过来。” 宫尚角颔首回应。
宫子羽挑了挑眉,迈步走过来:“后山,乃是宫门禁地,尚角哥哥平日最重规矩,如今怎的自己先破了例?”
宫远徵不屑,“你们不也是来后山的?再说,我和我哥都跟着,能出什么事。”
“后山竹林僻静,有尚角哥哥和远徵弟弟陪着上官姑娘倒也稳妥。不过我作为宫门执刃,也得确保各位的安全,自然有权利跟着一起去。”
宫尚角对宫子羽道:“既如此,那便一起走吧。”
宫远徵看着突然加入的三人,有些烦躁:“怎么又来这么多人?本来就不该来后山,现在倒好,跟赶集似的!”
宫子羽、宫紫商与金繁落在后面些,三人凑在一起,压低声音 “咬耳朵”。
宫紫商戳了戳宫子羽的胳膊,眼里满是好奇:“你说宫二他们这是真去看竹林,还是有别的事?上官浅还怀着孕呢,哪有闲心特意来后山?”
金繁站在一旁,手里还替宫紫商拎着裙摆,免得她被草叶勾住,闻言轻声道:“或许只是上官姑娘想散散心,角公子陪着罢了。”
宫子羽摇了摇头,目光望向前面相携的身影,语气带着点了然:“尚角哥哥心里自有打算。他向来沉稳,绝不会无缘无故带上官浅来后山,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但他绝不会做伤害宫门的事,这点我信得过他。”
宫紫商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凑到金繁身边,小声嘀咕:“你看小死鱼眼那别扭的样子,嘴都快撅到天上去了!”
金繁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果然见宫远徵正皱着眉,跟宫尚角说着话,像是在反驳什么,却被宫尚角一句话堵了回去,只能气鼓鼓地踢开脚边的小石子。
众人跟着上官浅来到了片竹林中央,四周除了挺拔的青竹,连块像样的石头都没有,更别说什么建筑物。
宫紫商戳了戳身边的金繁,语气里满是疑惑,“你之前来过后山,知道这地方有啥特别的吗?”
金繁目光落在竹林西侧的几株竹子上。
那几株竹干上有细微的划痕,像是打斗时留下的。
金繁瞳孔微缩,忽然开口:“我知道上官浅要的是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