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许此刻懊悔不迭,生怕自己一个不慎,便就此完蛋。
祁同伟瞧见老许这副模样,不由笑了起来。
他早知道此人并不傻,反而颇有头脑,能看出门道,只是没料到他会吓成这副模样。
在祁同伟看来,这实在算不上什么大事,何至于此?但看老许一脸惊惶,他还是忍住了笑意,开口说道:“怎么?没人再抽你的成,就高兴成这样?放心,往后没人再动你的钱。
你在汉东本本分分做生意,我保你平安。
哥们不骗你,尽管放心。”
老许听了这话,稍定了几分心神,可心底的惶恐却丝毫未减。
在他眼里,那点抽成根本不值一提,这分明是政治斗争,对他冲击太大。
在香港时,他根本接触不到这样的事,最多在警队换届时装装鸵鸟。
和胜和不像和联胜,他老许这个庄家是坐到底的,正因如此,他才能成为汉东的优秀商人代表。
来到汉东后,他见识了许多过去触碰不到的世界,尤其是政治斗争,看得他心惊胆战。
眼前的祁同伟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他清楚祁同伟的处境,还曾特别关注过。
原本以为祁同伟要倒台了,甚至盘算着改换门庭,谁知祁同伟竟能逆风翻盘——那样的死局,他居然走出来了。
此刻,老许看着祁同伟,满心恐惧。
一路上,他像只鹌鹑一样缩着,一声不吭,早没了之前的霸气。
“老田,你这事做得不太仗义啊。
在会上怎么就哑火了?高育良实在太过分了,他的所作所为,根本就没把我放在眼里。
组织调整、干部任命,权力明明在我这,不在他。
可开起会来,我这个书记倒像是陪衬,他高育良才像书记。
老田,我也不多说你什么了。”
但是以后这种场合,你可不能再这样做了。
明白吗?我们来汉东是有任务的。
我们才是一条线上的,任务完不成,对你我都没有好处。
就算你纪委权力再稳固,那也不是你一个人的权力。
明白吗,老田?
沙瑞金此时说得语重心长。
这次会议,他确实感到了不安。
当年高育良只是政法书记,就已经不好对付,如今成了省长,更是难缠。
这些烦恼,他无法向别人倾诉,只能在田国富这里争取理解。
他现在最担心的,是田国富倒向另一边。
在会上,他甚至看到田国富脸上露出兴奋的神情。
这也怪不得田国富,高育良送上的“大礼”实在诱人——
拆分反贪局不说,还把检察院的部分职能划给纪委,田国富怎能不高兴?
他身为纪委书记,手中的权力扩大,谁能拒绝?
更何况,高育良还放出了更令人难以抵抗的一招:同级监督,范围涵盖省长。
这对田国富来说,几乎是官升一级的感觉。
自从来汉东之后,他一直像是沙瑞金的附庸,一个工具人。
这让田国富心有不甘。
纪委本就有同级监督的职能,可到了沙瑞金这里,却成了下属执行者。
他怎会甘心?
这一次,高育良送上了一份他无法拒绝的大礼。
也正因此,在这次会议上,这位曾经的“沙家浜”铁杆,也暂时脱离了队伍。
田国富听着沙瑞金的话,嘴角微微扬起,心底颇为满意。
他觉得,这才应该是常态——他身为纪委书记,不是沙瑞金的“狗”,指哪咬哪,
而应是平等的合作关系。
若不是这次会议扭转了局面,沙瑞金现在又怎会这样跟他谈?
不过这些话,田国富并没有说出口。
他依然顾及沙瑞金的情绪,把问题都推到了高育良身上。
:
这个大教授确实厉害,三言两语就把我绕进去了,还没想明白怎么回事,会议已经结束了。
高育良,真是名不虚传。
让他上来,确实是我们失算了。
不过我公安部的朋友透露,祁同伟已经带着协助函独自前往港岛,看来马上要收网了。
这次任务的进度,祁同伟确实出了不少力。
把高育良推上去不说,在赵立春的事上也立了功,确实是个人才。
不过,他可不是好对付的角色。
等这案子一结,他的,再不愿意也得给了。
田国富这一招祸水东引,直接把问题甩给了高育良和他徒弟。
自己的问题轻轻带过,避重就轻。
好不容易到手的权力,他可不会轻易放手。
田国富在官场这么多年,这一手当然玩得熟练。
沙瑞金不是看不出来,只是现在汉东的局面已经不在他掌控之中了。
自高育良上位那一刻起,形势就变了。
高育良引而不发,关键时候却给了他一个措手不及,把钟小艾安排到检察长的位置上,让他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
钟家的势力,他根本无力抗衡。
他以为这一切都是钟家的安排,却不知道钟小艾其实是被“散养”的。
不过这些已经不重要了。
现在他要想的,是怎么完成自己的任务。
这才是关键,否则他将彻底失去希望——他大哥的耐心也是有限的。
这些话他不能说出口。
听田国富提起祁同伟的,他心里只有不屑。
什么时候拉磨的驴真能吃到眼前的胡萝卜?
他的想法很明确,这个,就像之前的副省位置一样,必须卡死祁同伟。
尽管高育良在会上占了上风,说到底,决定权仍在他手里。
钟小艾他不敢拒绝,才造成现在的局面。
但祁同伟不一样——他不点头,祁同伟在汉东就上不去!
沙瑞金目光坚定,看着田国富,语气郑重:“祁同伟的?你什么时候见过拉磨的驴真能吃到胡萝卜?我不点头,他休想!高育良在会上摆我一道,我可不是泥捏的!”
田国富看到沙瑞金的举动,放心地露出了笑容。
刘生被请出望北楼,听说和胜和的龙头要见他。
这桩大生意他不想错过,便跟着小弟来到荃湾。
一进别墅院子,却见坐在那里吃饭的人竟是祁同伟。
他顿感不妙,转身就要逃,却被身旁的大汉一把制住,动弹不得。
对刘生而言,在这里见到祁同伟简直是场噩梦。
在他眼里,此时的祁同伟如同索命厉鬼。
他不是赵瑞龙,他清楚汉东近来种种 ,幕后推手正是眼前这人。
尽管他正协助赵瑞龙转移资产,试图躲避追查,但这一切终究是徒劳。
他与赵瑞龙合作多年,早已摸清对方底细。
祁同伟此来,显然是冲着赵瑞龙。
这不仅让他一笔大生意打了水漂,更威胁到他自身的安全。
若单是祁同伟,刘生在香港并不畏惧;可加上和胜和坐馆老许——港台有名的黑道头子,情况就不同了。
一个掮客哪敢与这等人物硬碰?就算被拖去沉海,也没人敢出声。
此刻望着并肩而坐的祁同伟与老许,刘生肝胆俱颤。
他深知在内地军警界崛起的人都不是善茬,祁同伟手中更不知断送过多少性命。
惊慌之下企图逃走未果,他迅速换上一副倨傲神态,厉声道:“祁同伟,这里是港台!不是汉东,你无权这样对我。
放开!我要回去!”明知此举徒劳,他仍想一试——毕竟不试,怎知会不会有转机。
这是他作为政治掮客的基本素质,要对这些高管祛魅,不然处处受限。
刘生的职业素养确实不差。
即便到了这种时候,他仍不忘试探祁同伟。
可惜祁同伟根本不吃这套,看也不看他一眼,眼里只有眼前片好的鲍鱼。
港式打边炉确实讲究,老许自己有港口,拳头大的帝王鲍一出水就送来,现片下锅。
那股鲜味在汉东是尝不到的。
祁同伟专注眼前的食材,对刘生的话毫无反应。
老许自然明白,一边给祁同伟夹菜,一边向手下递了个眼神。
刘生身旁的两名壮汉朝老许点头。
这两人是社团里的红棍,出了名的能打。
对付刘生这种角色,简直轻而易举。
刘生刚要开口,一个沙包大的拳头就朝他腹部猛击过去。
两人交替出拳,像擂鼓一般,咚咚咚地打在他小腹上。
声音沉闷,场面有些滑稽。
红棍出手也有分寸,只用五成力,避开要害,专攻软腹。
没几下,刘生已口吐鲜血和胃液,狼狈倒地。
此时的他全无之前的嚣张,眼中只剩惊恐。
横的怕愣的,不到两分钟,刘生就如佝偻的大虾瘫在地上,嘶嘶抽气,一副快不行的样子。
两名红棍停手,望向祁同伟,等待下一步指示。
祁同伟头也不抬,淡淡说道:“把他洗刷一下,嘴里的血冲干净,带过来陪我吃。”
话音刚落,不需老许吩咐,手下便动了起来。
这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个抬手就揪住了刘生的后颈。
他们将刘生拖到鱼池边,一把将他按进水里。
原本已经气息奄奄的刘生,瞬间在水里挣扎起来。
那名红棍很懂分寸,每隔一两分钟就把他拉起来喘口气。
接着再按回去,生怕他真断了气。
这时老许猛地站起来,破口大骂:“你个蠢货!不知道我这池子里的鱼比我还金贵?你在这儿糟蹋!”
这话一出,那红棍愣住了。
老许毕竟是坐馆,被他这么一说,红棍也感觉不对劲,呆呆地看着他,一时想不出该说什么,竟忘了刘生还在水里。
旁边另一人反应快,眼疾手快地把刘生拎了出来。
刘生大口咳嗽、拼命喘气,他混了这么久,还是头一次受这种罪。
他看着两个红棍,满脸惊惧,像见了 似的。
他一个政治掮客,那些高官或许还会给他几分面子,但这些黑帮头子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像摆弄玩具一样随意折腾。
祁同伟在一旁看着,轻轻笑了笑,朝两个红棍招了招手,示意他们将刘生带到凉亭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