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毋择与刘季的金蝉脱壳,如同一根尖锐的刺,深深扎在蒙恬与子桁的心头,时刻提醒着他们“影巢”的狡诈与在帝都盘根错节的势力。然而,李斯的密信如同暗夜中的灯塔,指引他们将视线从具体个人的追捕,转向了支撑这个庞大组织运转的命脉——资金与物资。
“商队……”蒙恬在北疆舆图前踱步,目光锐利如鹰隼,扫过那些蜿蜒的商道标记,“李相所言不虚。‘影巢’人员众多,行动频繁,暗桩遍布,若无巨量钱财支撑,绝无可能运转如此之久,如此之深!”
子桁颔首,指尖点向陇西、巴蜀、南郡三处:“此三地,或为边陲,或为战略要冲,或为下一步用兵之所,商队往来繁杂,最易鱼目混珠。其资金若经此流转,既可支撑各地行动,亦可借商贸之名,行输送人员、传递消息之实。”
“那就从根子上,掐断它的粮草!”蒙恬下定决心,立刻传令,“即刻起,北疆境内所有通往陇西、巴蜀、南郡之官道、私径,增设暗卡!凡规模超过十车、人员超过二十之商队,一律严查!重点核查其货单与实物是否相符,银钱来路是否清晰,人员身份凭证是否完整!凡有疑点,先行扣留,细细勘问!”
命令如山,北疆这台庞大的战争机器,一部分力量开始转向对商路的严密监控。与此同时,子桁也以廷尉监协理逆案的名义,向相关郡县发出了协查文书,要求各地对近期往来的大型商队,尤其是背景不明、资金流动异常者,提高警惕,互通消息。
数日之后,成效初显。
先是陇西方向传来密报:一支声称贩运陇西药材至巴蜀的“隆昌号”商队,在过关卡时被截查。其货单所列的黄芪、当归等物,与车内实际装载的、以次充好的劣质药材严重不符,且夹带的私盐远超定额。更可疑的是,押运管事及几名护卫的身份传证虽看似齐全,但细查之下,其籍贯地官府并无此人记录!商队主事见事情败露,竟试图反抗,被当场格杀,余众被擒,正在严加审讯。
紧接着,巴蜀边境亦有发现。一支“蜀锦商团”在运送名贵蜀锦前往咸阳途中,被查出利用锦缎夹层,秘密携带大量未经官署登记的黄金饼,其烙印模糊,来源成谜。商团首领辩称是东主私产,却无法说清具体来历,且随行账房在扣押期间,离奇暴毙,死状与王焕有几分相似。
而压力最大的南郡方向,虽未直接查获大型问题商队,但据边境守将回报,近日明显感觉到,一些往常活跃的、背景复杂的商队,似乎突然变得谨慎起来,要么减少了活动频率,要么改变了惯常路线,仿佛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他们慌了!”蒙恬接到各方汇总的情报,眼中终于闪过一丝快意,“截断其商路,便是扼住了其咽喉!看他们还能支撑多久!”
子桁却依旧冷静,他仔细翻阅着关于“隆昌号”和“蜀锦商团”的审讯记录与物证清单,眉头微蹙:“将军,截获的物资虽不少,但相较于支撑‘影巢’这等规模组织所需的耗费,恐怕仍是九牛一毛。而且,这些被我们查获的,很可能只是外围的、试探性的,或者是不那么重要的线路。真正核心的资金与物资通道,必然更加隐蔽。”
他指着那些查获的劣质药材、私盐和来源不明的黄金:“这些东西,更像是为了维持日常运作和收买人员所需。若‘影巢’真如我们所料,志在颠覆帝国,其必然还有更大、更隐秘的财源,用以支撑其最终的行动。”
魏缭在一旁补充道:“大人所言极是。昔日吕不韦奇货可居,以商谋国。这‘影巢’背后,恐怕亦有类似之巨贾豪强,以其雄厚的财力,为逆党输血。亦或者……其本身,就掌控着某些不为人知的巨大产业。”
“产业……”蒙恬若有所思,“能支撑如此逆行的产业,绝非小打小闹。矿藏?盐铁?还是……海外贸易?”
线索似乎又指向了更深的迷雾。但无论如何,对商路的清查与封锁,已然起到了敲山震虎、釜底抽薪的作用。它或许暂时未能直接揪出“鹄目”,却实实在在地压缩了“影巢”的活动空间与资源,迫使其核心力量不得不更加小心地龟缩起来,或者,被迫启用风险更高的备用渠道。
“继续施压!”蒙恬斩钉截铁,“将我们查获的情况,再次急报咸阳,请朝廷下令,在全国范围内,加强对大型商号、尤其是涉及盐铁、矿产、珠宝、海外贸易等暴利行业的背景审查与账目稽核!本帅倒要看看,这‘影巢’究竟有多厚的家底,能经得起这般消耗!”
北疆掀起的这场针对“影巢”经济命脉的风暴,开始向着帝国更广阔的经济领域蔓延。一张针对资金与物流的无形大网,正缓缓收紧。帝都的暗涌与边关的刀兵,在这无声的经济绞杀战中,形成了奇异的呼应。“影巢”这头隐藏在黑暗中的巨兽,在被不断斩断触须之后,其赖以生存的血液,也正被一点点抽干。胜负的天平,正在这看似不起眼的商路清查中,悄然发生着倾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