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才有一个小丫鬟战战兢兢地端着茶盘进来，给当袅袅奉上了一盏热茶，给柳如烟面前也放了一盏。
当袅袅仿佛没看见柳如烟的尴尬，慢条斯理地端起茶盏，揭开盖子，轻轻吹了吹浮沫，然后装模作样地品了一口。她微微闭目，似乎在回味，片刻后才缓缓睁开眼，语气平淡无波：“嗯，这茶……倒是不错。” 仿佛刚才那剑拔弩张的气氛从未存在过。
柳如烟暗暗吸了口气，努力维持着脸上的柔弱笑容，顺着台阶下：“七皇子妃喜欢就好。方才……是下人们不懂事，冒犯了您，若芙替她们……向您赔罪了。”
她微微颔首，姿态放得极低。
当袅袅放下茶盏，发出清脆的声响。她目光如炬，直直看向柳如烟，终于切入了正题，问出的却是另一个名字：“你们三皇子妃呢？”
柳如烟似乎没料到当袅袅会直接问当婷婷，神色明显一滞。她张了张嘴，仿佛有些难以启齿，眼神闪烁，最终只是扯动嘴角，露出一抹带着苦涩和无奈的笑容，声音更加低柔：“姐姐她……她……”
她欲言又止，仿佛有万般委屈和隐忍。
“姐姐？” 当袅袅毫不客气地打断她，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刺骨的嘲讽，响彻整个前厅，“她是你哪门子的姐姐？柳姑娘，本妃没记错的话，你姓柳，她姓当！既非同宗，更非血亲！连个正经名分都还没有，这‘姐姐’二字，你倒是叫得亲热？怎么，是觉得这皇子府的后院，已经由得你随意攀亲定伦了？”
轰！
这番话如同惊雷炸响！柳如烟脸上的所有伪装——柔弱、无奈、委屈——瞬间碎裂！她猛地抬起头，直愣愣地看向当袅袅，那双总是水雾朦胧的眼睛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震惊、羞愤和一丝掩藏不住的怨毒！
当袅袅毫不避讳地迎上她的目光。
此刻近距离细看，这柳如烟确实是生了一副好皮囊。明眸皓齿，肤若凝脂，尤其那双眼睛，天生就带着一股子水汽，看人时眼波流转，怯生生的，当真是我见犹怜。
那眉宇间透出的“柔弱不能自理”的气息，简直浑然天成，恐怕是个男人见了，都会忍不住心生怜惜，恨不得捧在手心里呵护着。
当袅袅脑海中瞬间闪过前世看过的某部电视剧里的经典台词：我那外室柔弱不能自理……
她当时还觉得夸张，如今活生生的例子就在眼前，只觉得这世界真是魔幻得可以。眼前这朵活色生香的顶级白莲花，演技炉火纯青，难怪能把三皇子那个蠢货迷得五迷三道，把当婷婷逼到绝境。
前厅里死一般的寂静。柳如烟被当袅袅毫不留情的“身份警告”钉在原地，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袖中的手死死攥紧，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当袅袅则气定神闲地端起茶盏，又呷了一口，仿佛刚才那番诛心之言不过是闲话家常。
僵持的气氛几乎凝滞。
最终，柳如烟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压下翻腾的怒火。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脸上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对旁边的婆子低声道：“去……去请……皇子妃……过来。”
她终究不敢再称呼“姐姐”了。
当袅袅看着她这副模样，心中冷笑更甚。
她放下茶盏，悠悠地开口，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厅内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充满了刻薄的讽刺：
“早这么识趣地去请不就完了？磨磨蹭蹭，推三阻四，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三皇子府里的人……都死绝了呢。”
“你……！” 柳如烟身边的贴身丫鬟忍不住要开口，却被柳如烟一个凌厉的眼神制止了。
柳如烟垂下头，宽大的袖子掩盖下，那只紧握的手，指节已然用力到发白！
时间在压抑中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沉重而迟缓的脚步声从前厅侧面的回廊传来。那脚步声拖沓、无力，带着一种死气沉沉的滞涩感。
厅内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声音来源。
只见两个面无表情、身材粗壮的婆子，一左一右，几乎是半架半拖着一个身影，缓缓出现在门口。
当那个身影完全暴露在光线之下时，前厅内响起了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就连当袅袅，瞳孔也骤然收缩！
那……还是当婷婷吗？
记忆中那个骄纵任性、意气风发的三皇子妃早已消失不见。
眼前的女人，穿着一身半旧不新、甚至有些不合身的素色衣裙，头发只是简单地挽着，没有任何珠翠装饰，脸色是病态的蜡黄，双颊深深凹陷，眼窝下是浓重的青黑，嘴唇干裂起皮。
她整个人瘦得脱了形，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眼神空洞涣散，毫无焦距，如同一个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被两个婆子粗暴地架着，她甚至无法完全站稳，身体微微佝偻着，透着一股浓重的暮气和绝望。
与上首端坐、华服精致、病弱却光彩照人的柳如烟相比，眼前这个被“请”出来的当婷婷，简直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幽魂！
柳如烟看到当婷婷这副模样，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得意和快慰。
当袅袅看着被“搀扶”到厅中、连站立都显得困难、眼神呆滞的当婷婷，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和怒火瞬间席卷了她！她猛地站起身！
“三皇子妃安好。” 当袅袅的声音异常清晰，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直直刺向当婷婷空洞的双眼，也像一记无形的耳光，狠狠抽在柳如烟那刚刚浮起得意的脸上！
当婷婷那空洞的眼神，在听到当袅袅那熟悉而清冷的声音时，微微一颤，仿佛溺水之人触到了一点浮木。她缓缓地、极其艰难地将涣散的目光聚焦，终于看清了端坐在上首、气势凛然的当袅袅。
那一瞬间，巨大的羞耻感和狼狈感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她曾是那么骄傲，那么不可一世，如今却沦落到如此不堪的境地，被曾经的“对手”看尽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