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粒子簌簌落在朱红宫墙上,将青砖地面铺成银白棋盘。当袅袅对着冻僵的手指呵气,琉璃瓦折射的冷光在她鼻尖跳跃。绣着缠枝莲的藕荷色袖口蹭过脸颊时,她突然想起穿越前用的纪梵希散粉——那细腻如雪的触感,竟与这宫墙上的冰晶有几分相似。
这鬼天气,姑奶奶的粉底都要冻裂了。她故意跺了跺缀着珍珠的绣鞋,鞋尖溅起的雪沫子落在翠竹裙摆上,洇出几点深色水痕。
抱着鎏金手炉的翠竹急得直跳脚,鎏金炉盖上的镂空云纹随着动作叮当作响:小姐仔细隔墙有耳!上回您说御膳房的佛跳墙不如麻辣烫,李公公在敬事房记了整整三页......
所以咱们才要抱紧太后大腿呀。当袅袅突然驻足,指尖拂过垂花门旁的白玉兰。含苞的花骨朵裹着冰壳,让她想起现代甜品店的水晶汤圆。
暖阁里的檀香比往日更浓些,混着炭火烘烤松子的焦香。当袅袅掀帘时特意让鎏金缠枝帘钩发出清脆声响,果然看见太后手腕微顿,剥了一半的松子仁轻轻落回青玉碟中。
袅袅给太后请安~她将尾音拖得像拔丝苹果的糖浆,捧着缠枝莲纹茶盏往榻边蹭。金丝楠木地板被地龙烘得温热,透过轻薄的绣鞋底传来恰到好处的暖意。“您看这天寒地冻的,袅袅带进宫的冬衣不够......”
太后腕间的翡翠镯子与紫檀榻沿相碰,发出清越声响:哀家记得上月才赐了貂裘?老人家的护甲漫不经心划过织金地毯,勾出几缕银线,内务府还存着二十张白狐皮......
那个...那个是礼服嘛!当袅袅膝行两步,荷包里的油纸包发出窸窣声响。穿越前在烘焙教室摔碎的第三块曲奇模具突然浮现在脑海——当时也是这样跪坐在导师面前,不过那次打翻的是可可粉。
一声,金镶玉令牌落在案几上。太后慢悠悠呷了口茶:西角门的侍卫统领是哀家表侄。
当袅袅差点被口水呛到,赶紧把令牌往袖袋里塞。刚要告退,忽听太后补了句:晚膳前回来。”
“得嘞!”声音伴随着身影逐渐远去。
东市当铺的桐油柜台泛着经年累月的暗光,当袅袅踮脚时,头顶的字幌子正巧映在青铜菱花镜里。她忽然想起故宫文创店的仿古镜子,镜中倒映的翡翠镯子水头极好。
山羊胡账房眼珠子转得像现代验钞机:姑娘可知私当宫物是何罪过?当袅袅后颈沁出冷汗,想起穿越前看的《甄嬛传》,浣碧当年典当的似乎也是翡翠首饰......
“这是赏我的,那就是我的了……”当袅袅心虚地音量都弱了几分。
山羊胡账房捋着胡子冷笑:上月刚逮着个偷贵妃首饰的,姑娘这镯子刻着内造监印记......话音未落,翠竹突然尖叫:小姐快跑!
哐当!黄花梨柜台被撞得移位,两个娇小身影夺门而出。当袅袅提着裙摆狂奔,金丝绣鞋陷进雪泥里:靠!电视剧里典当不都这么演吗!
抓住她们!身后传来杂沓脚步声。拐角处突然撞上个硬物,当袅袅抬头正对上一双寒潭似的眼睛。
玄色大氅扫过积雪时,当袅袅嗅到淡淡的龙涎香。这味道她在现代某次拍卖会上闻过,当时那缕香料拍出了六位数高价。
七殿下也来销赃?话一出口她就想咬舌头,这语气活像抓到同学作弊的现代班长。
七...七殿下?翠竹扑通跪在雪地里。
单承宴垂眸扫过滚落脚边的油纸包,几颗糖炒栗子从破口滚出。当袅袅突然福至心灵:上个月御花园东墙根!你翻墙时砸到我脑袋的栗子!
空气凝固了三秒。
跟上。玄色衣角掠过满地碎雪,当袅袅拽着翠竹钻进巷尾马车。车帘落下时,她瞥见追兵在街口茫然四顾。
“皇上和太后赏的不够你用?”单承宴端坐于马车内。
“够啊。”
“为何典当。”
“换钱啊。”当袅袅说得理直气壮。
“缺钱?”
“不缺。”
“为何典当?”
“换钱啊。”
……
单承宴有种对牛弹琴的无力感。
要卖多少?单承宴屈指敲了敲檀木匣。
当袅袅下意识捂住装满珍宝的包袱:先说好,抽成不能超过百分之五!啊不对,你们这儿叫...叫牙钱?
黑市。他忽然开口,指尖在暖炉上画出繁复纹路,太监们销赃都去鬼市,三日后钱货两讫。
现在就要现银!当袅袅竖起三根手指,最多让你抽一成,不能再......
三日后戌时前送到永寿宫。单承宴突然掀开车帘,寒风卷着雪花扑进来。当袅袅还没反应过来,怀里的重量就消失了。
喂!你还没打收条!她扒着车窗大喊,却见那人背影已没入暮色,翠竹快记下来!十二月二十七,欠当袅袅白银...白银多少来着?
马车在一家玉器铺前停下,玉器铺的檀香混着石粉味,当袅袅蘸着冷掉的君山银针在案上画图:筒子要雕成铜钱纹,条子用竹节纹......老匠人举着图纸的手直抖:姑娘,这得用上等和田玉......
定金两千两,交货再付两千两。她啪地拍出银锭,正月十五前要看到成品,不然差评...咳,差人砸你招牌!清脆的撞击声惊飞了檐下麻雀。她突然想起穿越前网购的翡翠麻将,那套标榜老坑玻璃种的货色,水头还不如这里的边角料。
回宫路上,当袅袅咬着糖葫芦含糊不清:早知道穿越该带个poS机,这破地方连支付宝都没有......
永寿宫里,当袅袅手脚并用地在给太后讲这次出宫的见闻。
然后那个卖糖人的老伯,非说我的襦裙像糖画!当袅袅比划着,腕间翡翠镯磕在瓷碗上叮当作响,我就说......
太后笑得金步摇乱颤,忽然抬手抚过她发间:雪粒子还没化呢。枯瘦手指掠过耳垂时微微一顿——那里空空如也。
更漏滴答,当袅袅蹦跳着告退后,太后从袖中摸出枚翡翠耳坠,对着烛火眯起眼睛:小丫头片子,哀家翻墙那会儿,你娘亲还没出阁呢。
太后摩挲着翡翠耳坠,烛火在冰裂纹瓷瓶中摇曳。耳坠背面的刻痕与记忆重叠——四十年前那个雪夜,她翻过神武门宫墙时,左耳坠也是这样卡在墙缝里。小丫头不会知道,御花园东墙根的第七块砖下,还埋着她当年没吃完的桂花糖。
更漏声里,老人将耳坠收入缠着金线的荷包。荷包角落绣着褪色的字,针脚与当袅袅荷包上的字如出一辙。窗外的雪渐渐大了,将宫墙上的冰晶又覆上新的一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