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正伍见他神色动摇，知道火候到了，立刻上前一步，声如洪钟。
“李大人！墨大人说的是官面上的文章，我跟你说点实在的！”
他指了指那些幸存下来，正用各种眼神望向这边的犯人。
“你看看他们！底下埋着的是他们的亲人！现在他们只是没力气闹，等缓过劲来，底下的人再没动静，你猜他们会干什么？到时候犯人哗变，就算我们能镇压下去，这事传到上面，你猜会给你定个什么罪名？”
“弹压不力，致使暴乱！这可比失职严重多了！”
王正伍的话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李贵脆弱的神经上。
他欲言又止，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墨宁轩和王正伍，一个文，一个武；一个诛心，一个施压。
两人一唱一和，配合得天衣无缝，将李贵逼到了悬崖边上。
李贵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三角眼里满是恐惧和挣扎。
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
救，可能会死。
不救，一定会完蛋！
李贵被手下三子连拖带拽地扶了起来，两条腿还筛糠似的抖个不停。
他稳了稳身形，阴狠的三角眼怨毒地剜了王正伍和墨宁轩一眼，随即落到那些幸存的犯人身上。
他脸上的肥肉一抖，像是想到了什么，眼中掠过一丝狡猾。
“救人可以！”
他猛地拔高音量，仿佛这样能找回点场子。
“丑话说在前头！我的人金贵，不能白白送死。让这些犯人去挖！他们想救自己的亲人，总得自己出点力吧？”
墨宁轩闻言，温和一笑，顺着他的话头说道。
“李大人此言有理，让我们亲自动手，确是应当。只是……”
他话锋一转，目光落在自己和其他流放人员们身上的枷锁镣铐上。
“我们戴着这些东西，行动多有不便，挖掘起来定然事倍功半，耽误了救人时机可就不好了。依我看，大人不如先将我们的枷锁镣铐取下，好让我们能全力施救。”
“什么？！”
李贵一听，顿时炸毛，三角眼瞪得溜圆。
“取下枷锁？姓墨的，你疯了不成？你们这些人都是犯官重囚，把枷锁取了，你们要是趁机闹事、逃跑怎么办？你负得起这个责任吗？”
王正伍见状，上前一步，沉声道。
“李大人稍安勿躁。墨先生考虑的是实情，他们戴着枷锁，手脚施展不开，如何能尽快挖开塌方？眼下救人如救火，早一刻挖出，底下的人就多一分生机。至于你担心的事，有我和弟兄们在，定能看住他们，断不会让他们闹出乱子。此事关系重大，还请李大人以人命为重，权衡利弊才是。”
李贵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王正伍的话在理。
可让他松开这些犯人的枷锁，他心里实在发怵。他眼珠一转，看向王正伍，阴恻恻地说道。
“王大人既然这么说，那我便信你一次。但丑话说在前头，事后若是真有犯人出逃，或是闹出什么乱子，这责任可全得算在你王大人头上！到时候上面追责下来，我可不会替你担着！”
王正伍毫不犹豫，朗声道。
“好！若真有此事，我一力承担，与李大人无关！”
见王正伍应得干脆，李贵反倒噎了一下。
他本想以此拿捏，没想到对方竟全然接下。他重重哼了一声，算是默认，对着手下吼道。
“都愣着干什么？没听到王大人的话吗？把这些流放人员的枷锁镣铐给老子解开！动作快点！要是真跑了人，仔细你们的皮！”
那几个差役面面相觑，虽满心不情愿。
但李贵发了话，王正伍又拍了胸脯，只能不情不愿地从腰间取下钥匙，磨磨蹭蹭地走向那些流放人员。
一时间，山谷间回荡起钥匙碰撞和锁具打开的“咔嚓”声。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那些幸存的流放人员，原本或麻木、或悲伤、或绝望。
当冰冷的钥匙触碰到他们脖颈上、手腕上、脚踝上的枷锁时，所有人的动作都停滞了。
他们缓缓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复杂难明的光。
有难以置信，有激动，有渴望，也有一闪而过的……凶光。
“哐当！”
随着第一副手镣落在地上，一个身材高大的囚犯慢慢地、试探性地活动了一下自己被磨得血肉模糊的手腕。
他抬起头，目光越过战战兢兢的差役，直直地看向不远处那个始终面带微笑、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儒雅书生。
墨宁轩迎着他的目光，脸上的笑容依旧温润，眼神却深邃如渊。
越来越多的“哐当”声响起，囚犯们一个个站了起来。
有人激动地仰天长啸，有人则跪在地上，朝着塌方的方向嚎啕大哭。
张龙看得心惊肉跳，凑到王正伍身边小声道。
“头儿，这……这能行吗？万一他们……”
王正伍没有回答，他的目光同样紧紧盯着墨宁轩。
他相信墨宁轩绝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
这时墨宁轩上前一步，声如洪钟，压过了现场所有的嘈杂。
“都安静！”
他环视一周，目光从每一个重获自由的犯人脸上扫过。
“你们的亲人就在底下！想让他们活命的，就拿起手边的家伙，我们一起挖！谁要是敢趁机耍花样……那王大人的刀可不是吃素的。”
王正伍听他这么一说，立马会意，把腰间的刀“刷”的一声抽出，眼神冷冽如冰。
犯人们的骚动立刻平息下来，他们看着王正伍，又看了看他身后同样按着刀的张龙，眼中的凶光收敛了不少。
求生，才是他们此刻唯一的念头。
墨宁轩见震慑住了场面，这才扭头看向正想悄悄往后缩的李贵，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李大人，光让我们这些流放人员动手，也不合适吧？那下面可还有大人你自己的兄弟呢！”
李贵心里“咯噔”一下，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说的是，说的是……那个，三子！你们几个，去，去旁边帮王大人帮帮忙，看管好犯人！”
“看管犯人？”
墨宁轩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李大人这是不要自己那边的那些兄弟了？”
他伸手指着塌方另一侧相对平缓一些的区域。
“那边瞧着还算稳当，就劳烦李大人带着你的人，从那边开始挖吧。早点帮忙，大人的的兄弟也好早点得救。”
李贵的笑脸瞬间僵住，三角眼里满是惊恐。
让他去挖？那地方虽然看着平缓，可谁知道会不会再塌一次？
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哆嗦着嘴唇。
“这……这怎么行！我……我们兄弟得负责看管犯人……”
周围，那些刚刚被解开枷锁的犯人，也都齐刷刷地转过头。
几十道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他身上，眼神里说不清是期待，还是别的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