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雪渊深处,靳千阑立于冰原,周身气息沉凝。
他指尖掐诀,磅礴冰灵力奔涌,瞬息凝结出数十柄巨大的玄冰战矛,矛尖幽蓝寒光吞吐,引动风雪呼啸,威势惊人。
墨嵩在不远处看着,微微颔首。
然而,就在冰矛阵列威力臻至顶峰时,异变突生!
靳千阑只觉得体内那股被封印压制、始终沉寂的力量毫无征兆地躁动起来,与冰灵力猛烈冲撞!
脖颈封印纹路灼烫,却不似以往剧痛,反似桎梏被强行撕开一道裂口!
一股深邃、古老、带着湮灭气息的暗沉力量猛地从他掌心爆发!
那力量呈现虚无的暗银灰色,所过之处,光线扭曲被吞噬,连呼啸的风雪都瞬间凝滞、继而无声无息地湮灭分解!
被扫过的冰矛并非融化,而是如同被“擦除”般,从中段直接消失,断口光滑如镜!
“这是……?!” 靳千阑猛地收手,震惊地看着掌心残留的、令人心悸的暗银灰色能量余烬,又看向前方被“抹去”的景象。
他能清晰感受到这新力量的恐怖与一种血脉深处的战栗共鸣。
“第二属性?我体内怎么……”
而另一边的墨嵩,枯瘦的身躯几不可察地一震!
他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睛,突然眸光骤变!死死盯住那逐渐消散的暗银灰能量,以及其中一闪而逝的、唯有古籍秘卷中才有记载的细微龙形虚影!
他嘴唇微动,几乎无声地吐出四个字:“…寂灭之息。”
所有的猜测、推断,在这一刻终于有了铁证。
眼前这少年,竟是那场浩劫后……玄龙皇族唯一存世的血脉!
墨嵩迅速压下眼底翻涌的惊涛骇浪,脸色恢复一贯的刻板,甚至比平时更冷硬几分。
他上前一步,并非关切,而是近乎粗暴地一把扣住靳千阑的手腕,灵力粗暴地探入,强行压制那躁动的暗银灰力量,直到它彻底沉寂下去。
“记住刚才的感觉了吗?”
墨嵩的声音干涩冰冷,听不出情绪,“这股力量,以后除非快死了,否则想都别想。把它给我摁死在丹田最底下,一丝都不准漏出来!”
靳千阑被他异常严厉的态度和手腕上的力道震慑,怔怔点头,满心疑惑却不敢多问。
接下来的半个月,墨嵩的教学依旧严苛,却似乎多了些什么。
他不再只是纠正术法,偶尔会目光复杂地看靳千阑很久,看得靳千阑浑身不自在。
直到这天修炼结束,墨嵩没像往常一样立刻离开。他沉默地站了许久,久到风雪几乎将他佝偻的身影淹没。
“你……”
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你可知你那第二属性,叫什么?”
靳千阑一愣,摇了摇头。
“它叫‘寂灭之息’。” 墨嵩缓缓道,每个字都砸在冰冷的空气里。
“是玄龙皇族……独有的天赋。”
靳千阑瞳孔骤缩。
墨嵩不看他,目光投向茫茫风雪,仿佛在看一段染血的过去。
“玄龙一族,当年并非完全亡于外族入侵。是大部分原因是被青龙一族……设计围剿,满门倾覆。”
风声似乎都停了。
靳千阑僵在原地,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青龙族…就是天界当代的皇族?
设计围剿灭掉我的族人?
这几个字眼化作最冷的冰刃,捅穿了他的认知。
那些模糊的血色记忆碎片疯狂翻涌,窒息的痛苦和愤怒瞬间攫住了他。
看着靳千阑骤然苍白的脸和瞬间赤红、盈满震惊与恨意的眼睛,墨嵩叹了口气,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沉重。
“现在,你知道我为何不让你动用它了?”
他转过身,苍老的目光直视靳千阑,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平静。
“你若以此力复仇,势必惊天动地,三界大乱。届时——”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却更重:“黎白鸢身为九尾仙尊,你让他如何自处?他是帮你,还是镇你?你欲将他置于何地?”
黎白鸢……
这个名字像一道枷锁,猛地勒住了靳千阑几乎失控的恨意。
他想起了那人,想起自己变强的初衷……
一边是血海深仇,族人的亡魂在无声呐喊;另一边,是那个他绝不能拖累、只想守护的人。
极致的痛苦与挣扎在靳千阑眼中疯狂交战。
就在恨意即将吞噬理智的瞬间,他的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闪过一幕幕,关于黎白鸢的画面——
那不是疏离的仙尊,而是更私密的、烙在他心底的影像。
是那人银发如流雪般披散,慵懒地倚在云榻上,纤长睫毛下,那双总是淡漠的琉璃色眼眸,在看向他时,偶尔会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捕捉的温和流光。
阳光透过窗棂,为他周身镀上一层柔光,美好得不真实。
是那次他修炼岔了气,灵力暴走,那人瞬息出现在他身边,微凉修长的手指直接点在他眉心,精纯平和的灵力缓缓注入,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气息。
他记得那人微微蹙起的眉尖,和一句听似不耐、却并无真正责怪的:“…总是这般莽撞。”
是更久以前,他伤重蜷缩在角落,那人途径,华贵的衣摆拂过冰冷的地面,停顿了片刻。
最终什么也没说,却有一瓶带着清冷梅香的伤药被“随意”地丢在他身边。
靳千阑记得那人离开时飘逸清冷的背影,和空气中残留的、一丝极淡白梅的冷香。
还有……那人临别时,指尖似乎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他的发顶,触感轻得像羽毛,却带着难以言喻的暖意,和那句:“好好修炼,早点回家。”
“你欲将他置于何地?”
墨嵩的话如同惊雷,再次炸响。
靳千阑能想象吗?
想象自己带着这毁灭性的力量杀回去,让烽火染红那人洁净的衣袍?
让那双偶尔对他流露温和的琉璃眸,染上震惊、失望,乃至……冰冷的敌意?
甚至不得不与他兵戎相见?
仅仅是想到这个可能性,心脏就像被狠狠攥紧,痛得无法呼吸。
那滔天的恨意,在这份光是想象就足以击垮他的恐惧与不舍面前,竟一点点被强行压下。
如同炽热的岩浆遇上了万载寒冰,嘶吼着,却又无可奈何地凝固、沉寂。
他眼底的赤红慢慢褪去,最终只剩下一片荒芜的、近乎绝望的死寂。
所有的挣扎仿佛都抽空了他的力气。
他低下头,声音嘶哑得几乎破碎,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我…知道了。”
“那股力量……我不会再用。”
选择放弃复仇,如同亲手将族人的冤屈再次埋葬。
巨大的负罪感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背叛了什么的痛苦瞬间将他吞没。
靳千阑猛地转过身,肩膀难以抑制地剧烈颤抖起来,不再看墨嵩,仿佛多待一秒都会彻底崩溃。
墨嵩看着少年压抑着巨大痛苦的背影,沉默良久。
最终只是抬手,极其短暂地、几乎感觉不到地,按了一下他紧绷到极致的肩,然后转身,蹒跚地消失在愈来愈大的风雪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