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鬼市淘珍
民国初年,北平。
潘家园鬼市,天蒙蒙亮,雾气氤氲。各色人等揣着宝贝或赝品,在影影绰绰的灯笼光下交易,真真假假,全凭眼力。
落魄世家子张文远,揣着家里最后几件能换钱的玩意儿,在人群里逡巡。他祖上曾显赫,眼力有些,心气更高,总想捡个漏,重振门楣。
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一个穿着破旧长衫、缩着脖子的干瘦老头面前,只摆着一面蒙尘的铜镜。那镜子样式古朴,边缘刻着繁复的蟠螭纹,镜钮是个狰狞的兽头,镜面却浑浊不堪,照人模糊,像是蒙着一层永远擦不掉的雾气。
张文远本没在意,目光扫过就要离开。可不知怎的,那镜子仿佛有种魔力,吸引着他忍不住又看了一眼。这一看,他心头莫名一跳。那浑浊的镜面里,似乎……似乎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他蹲下身,拿起铜镜。入手冰凉刺骨,激得他打了个寒颤。他用袖子擦了擦镜面,依旧模糊。
“老板,这镜子……什么来历?”张文远问道。
老头抬起浑浊的眼,沙哑道:“祖传的,老物件了。看着给吧。”
张文远心里盘算,这品相,最多值几个大洋。可他拿着镜子,却有些舍不得放下。那冰凉的触感,那模糊镜面下的悸动,都勾着他的好奇心。
“十个大洋,我要了。”张文远故意压价。
老头没还价,默默伸出手。
交易完成,张文远揣着铜镜,心里既觉得可能买了破烂,又隐隐有一丝期待。
第二章:镜中异象
回到家,张文远把那铜镜摆在书房案头,越看越觉得不凡。他找来细布,蘸了清水,仔细擦拭。擦着擦着,他发现镜钮那个兽头的眼睛,似乎是两颗极细小的、深紫色的宝石镶嵌而成,在光线下泛着幽光。
他举起镜子,想看看能否照清自己。镜面依旧浑浊,像一潭死水。可当他调整角度,对着窗外照去时,奇异的事情发生了!
镜子里映出的,并非窗外真实的街景,而是一片朦胧的、如同水墨渲染般的古代庭院景象!亭台楼阁,小桥流水,还有几个穿着古装、身影模糊的人在走动!
张文远吓了一跳,差点把镜子扔了。他稳住心神,再仔细看,那景象又消失了,镜面恢复浑浊。
“海市蜃楼?还是……这镜子能照见古景?”张文远又惊又疑,心里那丝期待变成了火苗。
他尝试着再次调整角度,对着房间里的古董架子照去。镜子里出现的,却不是架子上的瓶瓶罐罐,而是一个灯火通明的古代库房,里面堆满了金银珠宝,璀璨夺目!
张文远呼吸急促起来!他明白了,这面古镜,能照出物品过去所在的场景!这是无价之宝啊!
他兴奋得一夜未眠,拿着镜子到处照。照桌椅,显出古代工匠制作的场景;照墙壁,显出这宅院多年前的热闹景象;他甚至偷偷去照邻居家,果然也能看到一些模糊的、过去的片段……
这镜子,成了他窥探秘密、满足好奇心的神器。
第三章:魅影缠身
然而,好景不长。
没过几天,张文远开始做怪梦。梦里,他总是身处那个镜中出现的古代庭院,一个穿着白衣、长发遮面的女子,背对着他,在荷花池边轻声哭泣。他想走近,那女子却突然回头——没有脸!只有一片空白!
张文远每次都被吓醒,浑身冷汗。
更邪门的是,他发现自己有时候会精神恍惚,仿佛能听到那女子的哭声,就在耳边。看书的时候,书页上的字会扭曲,变成那庭院的景象;喝水的时候,杯中的倒影会变成那无面女子的身影。
他开始怕照镜子,尤其是那面古镜。可那镜子仿佛有魔力,他又忍不住去看。镜面越来越浑浊,那庭院和无面女子的景象出现得越来越频繁,越来越清晰。
他的脸色一天比一天差,眼神涣散,时常对着空气自言自语。
“张公子魔怔了!”
“肯定是那面从鬼市买来的镜子有问题!”
“那镜子里有女鬼!”
流言在街坊四起。没人再敢来张家串门,连送柴送米的伙计都只在门口吆喝。
张文远的家人请了郎中来,郎中也看不出所以然,只说是心神耗损,开了些安神的药,毫无作用。又请了和尚道士来做法事,那镜子被贴上符箓,可符箓第二天就无风自落,烧成灰烬。
一切驱邪的手段,对这镜子似乎都无效。
第四章:异人寻踪
就在张家束手无策,张文远日渐消瘦,几乎要被那镜中幻象逼疯的时候,两位外乡人来到了北平。
宁瑜与阿翎,本是感受这古都气息游历,却被一股强烈的、扭曲时空的怨念和一件古老法器的波动所吸引,方向直指张文远家。
他们来到张家宅院外,尚未进门,阿翎就皱紧了眉头。
“公子,这屋子……时间好像是乱的。”她扯着宁瑜的袖子,小脸上带着困惑,“有很多过去的‘影子’在飘,还有一个……很悲伤很悲伤的‘姐姐’,被卡在‘现在’和‘过去’中间,出不来,也回不去。她的‘难过’,把屋子里的‘现在’都弄脏了。”
宁瑜微微颔首,神色凝重:“非寻常鬼魅,乃是执念残魂依附于一件能干涉时空片段法器之上,形成了‘时空回响’的困境。那残魂不得解脱,便拉扯生人意识沉溺于过去片段,以此维系自身存在。”
他们叩开张家大门,说明来意。张家父母正为儿子的事焦头烂额,见宁瑜气度不凡,阿翎灵秀异常,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连忙将二人请进府内,把张文远得镜、中邪的经过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宁瑜要求去看看那面镜子和张文远。
在书房里,张文远蜷缩在太师椅上,双目无神,嘴唇翕动,仿佛在与看不见的人对话。那面古镜就放在他面前的案几上,用一块红布盖着,但依旧散发着阴冷扭曲的气息。
阿翎只看了一眼,就小声对宁瑜说:“公子,就是它!那个‘姐姐’的魂,有一大半被锁在镜子里面,还有一小半……缠在这个公子哥的身上,在吃他的‘现在’。”
宁瑜走上前,掀开红布。那古镜静静躺着,镜钮兽头的紫宝石眼睛幽光闪烁。他并指在张文远眉心一点,输入一丝清心咒力。
张文远浑身一颤,眼神恢复了一丝清明,看到宁瑜,如同见到救星,涕泪横流:“先生救我!镜子里……镜子里有鬼!她拉我进去!我出不来了!”
宁瑜安抚住他,拿起那面古镜,仔细端详。指尖触碰到镜面的瞬间,一股强大的吸力和无数混乱的、属于过去的画面碎片涌入他的脑海。
“果然是一件‘溯影镜’的残器。”宁瑜沉声道,“此镜本有窥探过往之能,但已破损,灵性扭曲。更麻烦的是,一位含怨而死的女子残魂依附其上,她的执念与镜子的残存力量结合,形成了一个不断重复其死亡前后片段的时空陷阱。张公子心神被其拉扯,意识已半陷其中,若再不干预,恐将被彻底同化,魂飞魄散。”
第五章:镜界交锋
要救张文远,必须进入那镜中幻境,找到那女子的残魂核心,化解其执念,并将其从时空回响中释放出来。
宁瑜让张家人在书房外守候,不许打扰。他在书房内布下“定魂安神阵”,护住张文远肉身和心神。
“阿翎,你守在阵外,稳住此间现世锚点。我神识入镜,会一会那镜中魅影。”宁瑜吩咐道。
阿翎认真点头,双手结印,纯净的灵光笼罩住整个书房,隔绝内外,稳定时空。
宁瑜盘膝坐在阵眼,将那古镜置于身前。他闭上双眼,神识离体,化作一道清辉,投入那浑浊扭曲的镜面之中!
神识进入的瞬间,天旋地转!无数破碎的、属于不同时代的画面如同洪流般冲击而来——繁华的街市、幽深的庭院、沙场的征战、深宫的哭泣……这都是古镜千百年来记录下的时空碎片。
宁瑜稳住心神,循着那股最浓郁、最悲伤的怨念核心,逆流而上。
终于,他冲破了碎片洪流, “落”在了一个地方——正是张文远梦中那个水墨渲染般的古代庭院。只是此刻,这里无比真实,月色凄冷,荷花池水泛着幽光。
那个白衣无面的女子,就站在池边,背对着他,低声啜泣。
“姑娘。”宁瑜开口道,声音在这幻境中带着奇异的安抚力量。
女子的哭声戛然而止。她缓缓地、极其僵硬地转过身来。依旧没有脸,但那片空白却仿佛能表达出极致的哀怨和愤怒。
“为什么……为什么打扰我……”一个空洞、缥缈的声音直接在宁瑜神识中响起,“留下来……陪我……永远留在这里……”
随着她的话语,整个庭院景象开始扭曲、蠕动!脚下的石板变成淤泥,周围的亭台化作狰狞的鬼影,荷花池中伸出无数苍白的手臂,抓向宁瑜!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怨念,试图将他的神识同化、吞噬于此!
这不是简单的鬼打墙,而是执念形成的、扭曲的时空领域!
宁瑜神识绽放清光,如同定海神针,将抓来的手臂和扭曲的景象荡开。
“尘归尘,土归土。姑娘,你的时代早已过去,何必执着于此,困守一方幻境,还要拉无辜之人陪葬?”宁瑜的声音带着道韵,直指核心。
“过去?不!我没有过去!我只有恨!只有不甘!”女子的声音变得尖利,“他负了我!全家都负了我!我要他们永远记住我的痛苦!”
幻境随着她的情绪更加狂暴,电闪雷鸣,暴雨倾盆,无数张扭曲的人脸在雨中浮现,对着宁瑜嘶吼。那是她记忆中仇人的面孔。
宁瑜看出,这女子生前必是遭遇了极大冤屈,死后残魂不散,又与这能记录影像的古镜结合,使得她的怨恨和死亡瞬间被无限放大、重复,形成了这个近乎固化的噩梦空间。
强行摧毁,可能会让这残魂彻底疯狂,甚至波及外面的张文远和现实。
他改变策略,不再对抗,而是运转神识,模拟出一种包容、理解的精神波动,同时朗声道:
“汝之冤屈,天地可鉴!然,困守于此,重复痛苦,仇者可知?痛者何益?不过徒增自身业障,使清白之魂,永堕怨恨之狱!”
他的话语如同暖阳,试图融化那冰冻千年的怨恨。
“看看这庭院,这月色,这荷花……它们本应是美好的。你的生命中,难道就只有恨吗?就没有一丝值得留恋的温暖和光亮?”
宁瑜引导着,试图在那片怨恨的黑暗中,寻找一丝可能存在的、未被污染的记忆碎片。
女子的动作微微一滞,周围的暴雨似乎小了一些。
就在这时,外界,阿翎空灵纯净的吟唱声,竟然穿透了现实与幻境的壁垒,隐隐传了进来!那歌声充满了对生命的赞美、对美好的向往、对痛苦的抚慰……
内外呼应!
女子那空白的脸上,似乎波动了一下。一段极其微弱、被深埋的、关于春日踏青、关于母亲慈爱、关于姐妹欢笑的记忆碎片,如同黑暗中挣扎的萤火,一闪而逝。
“不……不要……”女子发出痛苦的低吟,仿佛回忆美好比承受怨恨更加难受。
但那一瞬间的松动,已经足够!
宁瑜抓住机会,将全部神识力量,化作一道不含攻击、只蕴含“释然”与“解脱”意志的清辉,如同母亲的怀抱,温柔地笼罩住那女子的残魂核心。
“放下吧……让过去的归过去……让痛苦随风而散……你的委屈,历史会记得……而你……该去你该去的地方了……”
清辉融入那空白的面孔和扭曲的魂体。
女子发出一声长长的、仿佛卸下千斤重担的叹息。她那空白的脸上,渐渐浮现出模糊却柔和的五官轮廓,带着一丝释然的微笑。
周围的狂暴幻境如同退潮般迅速平息、消散。庭院、荷池、月色都化作了点点流光。
女子的魂影对着宁瑜和阿翎歌声传来的方向,微微躬身,然后变得透明,最终化作一道纯净的白光,冲天而起,穿透这镜中世界的壁垒,消散于无尽的虚空——她终于得以解脱,重入轮回。
随着核心执念的消散,整个镜中世界开始崩塌。所有的时空碎片都失去了维系的力量,化作虚无。
宁瑜的神识立刻退出,回归肉身。
他睁开眼,只见案几上那面古镜,“咔嚓”一声,镜面上出现了一道清晰的裂痕,从那兽头镜钮一直延伸到边缘。镜面不再浑浊,变得清晰,却也只是面普通的、带着裂痕的古铜镜了。其中那股扭曲时空的怨念和力量,已荡然无存。
第六章:镜破人醒
守在阵外的阿翎看到宁瑜醒来,镜子破裂,这才松了口气,撤去灵光。
张家父母闻声进来,只见儿子张文远悠悠转醒,眼神虽然疲惫,却恢复了清明。他看到父母和宁瑜等人,恍如隔世,抱着母亲放声大哭,将镜中恐怖的经历断断续续说了出来。
那面破裂的古镜,被宁瑜建议深埋于清净之地,以免残留气息再惹事端。
张家对宁瑜和阿翎千恩万谢,欲以重金酬谢,被婉拒。
宁瑜对心有余悸的张文远和张家众人说道:“古物虽好,然灵性有正邪。此镜本为异宝,然破损后灵性扭曲,更被执念依附,便成害人之物。此次教训,当谨记于心。日后收藏把玩,需得明辨气息,对于这等来历不明、气息阴邪之物,宁可错过,不可触碰。”
他顿了顿,看向窗外:“须知,好奇心过了头,便是灾祸的开端。人心如镜,映照外物,亦需时常拂拭,保持清明。若被贪念、妄念所蔽,便易被外邪所乘,陷入自身编织的幻境而不自知。”
张文远躬身受教,表示再也不敢肆意妄为。
宁瑜和阿翎离开了张家。关于那面“古镜魅影”的诡异故事,渐渐在北平城的古玩圈里流传开来,成为一则警示后人慎对古物、克制好奇的谈资。
路上,阿翎好奇地问:“公子,那个姐姐为什么不肯离开那个黑乎乎的镜子里面呢?”
宁瑜轻声道:“因为怨恨和痛苦,有时候会成为一种习惯,甚至一种寄托。沉溺于过去的不幸,比直面现实的虚无和未来的未知,对某些灵魂来说,反而更容易。但这是一种画地为牢。”
他摸了摸阿翎的头:“所以阿翎,无论遇到多大的苦难,都要有放下和向前看的勇气。执着于过去的阴影,只会错过当下的阳光和未来的可能。让该过去的过去,让心灵保持轻盈,方能承载真正的幸福与安宁。”
阿翎似懂非懂,但将“放下过去”和“向前看”记在了心里。
两人的身影融入北平城的暮色,继续着他们的旅程。而那面破裂的古镜,则深埋地下,连同那段被扭曲的时空和得以解脱的执念,一同归于历史的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