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无月，风高天黑。两人换上一身黑色行装，凭借轻功绕过豹子门设在隆城外围的明哨暗卡，像两滴墨汁悄无声息地翻过残破的城墙。一进城，一股诡异的寂静扑面而来。预想中的修罗场并未出现。
没有冲天的血腥，没有堆积的尸山，没有哭声，甚至没有野狗争食的厮打。
只有空。
死一样的空。
城墙垛口上插着豹子门狰狞的豹头旗，在夜风里懒洋洋地卷动。几个巡夜的豹子门弟子提着灯笼走过长街，脚步声在空旷里能传出老远。
街道两旁的屋舍门窗大多破损，像是被粗暴地砸开过，里面黑黢黢的，深不见底。
“邪门……”虎云压低了嗓子，和李飞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惊疑，“屠城？尸首呢？血呢？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李飞没吭声，目光鹰隼般扫过街角、屋檐、那些洞开的窗户。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古怪的味道，不是血腥腐臭，倒像是……新翻的泥土混杂着某种刺鼻的药草气，很淡，却被夜风送来，无孔不入。
太干净了。一座被屠戮一空的城池，不该是这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整洁。就仿佛有一张巨口，不仅吞没了生灵，连挣扎的痕迹和最后的鲜血都舔舐得一干二净。
李飞打了个手势：“分头看看，”他的声音低得几乎只剩气音，“找地窖，暗格，任何能藏人的地方。活要见人，死……总要见尸。”
虎云重重点头，两人悄无声息地融入了这座巨大的、、散发着药土腥气的坟墓。
李飞贴着一排店铺的屋檐疾行，手指划过墙壁，触感冰凉。他猛地停在一扇半塌的院门前，那药土气味在这里骤然浓烈起来。他屏住呼吸，侧身滑了进去。
院子里竟出奇地整齐，没有打斗痕迹，甚至一口水缸还完好地放在角落。但正屋的门大敞着，像一张沉默的怪嘴。
他凝神听了片刻，只有风声。便一步步挪进去，屋里家具蒙着厚厚的灰，显然荒废了一阵，绝非近日还有人居住的样子。但那浓烈的气味正是从屋里散发出来。他循着味走到里间卧房，地面……一片狼藉。
不是杂乱，而是被彻底翻开。床榻被推倒，地上的青砖被撬起了一大片，露出下面潮湿的泥土。而那泥土，颜色深得发黑，与周围截然不同，浓烈的药土腥气正是从这里蒸腾出来。
李飞蹲下身，用手指捻起一点泥土，凑到鼻尖。那味道冲得他头皮微微一麻。绝非寻常。
他眼神一厉，指节用力，插入泥土之中。土质松软，像是被反复翻动过。他猛地刨了几下，指尖突然触到一点坚硬的、不同于石块的东西。
他迅速清理开浮土，那东西显露出来——是一角残破的粗布衣料，边缘还连着一点……早已干涸发黑、但依稀能辨认出形态的皮肉组织。
李飞的手顿住了，一股寒气顺着脊椎猛地窜上天灵盖。
就在此时，隔壁街道突然传来一声短促尖锐的鸟鸣——是虎云发出的预警信号！
李飞瞬间弹起，如离弦之箭般射出屋外，纵身上了墙头。只见远处另一条街上，火把骤然亮起，人影幢幢，呼喝声与兵刃破风声撕裂了夜的寂静！
他没有丝毫犹豫，足尖一点，在屋脊上猫腰疾行，瓦片在脚下几无声息。他心如擂鼓，却不是为那远处的厮杀声，而是指间那一点干涸发黑的触感，和鼻端萦绕不去的诡异药土腥气。
李飞身形如烟，几个起落便悄无声息地落在虎云身侧的阴影里。只见下方狭窄的巷弄里，十余名豹子门弟子举着火把，正围着一个矮小的柴堆吆喝咒骂，刀剑不断往缝隙里捅刺。
“妈的！小杂种，看你往哪儿躲！肯定钻到这堆破烂后面了！”
“妈的，跑得真快，跟个泥鳅似的！”
“分头找！挖地三尺也要把他揪出来！他要是把看到的说出去，我们都得完蛋！”一个头目模样的人低吼道，声音里透着狠厉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惶恐。
他们显然并非发现了李飞和虎云这两个不速之客，而是在搜寻另一个目标——一个可能窥见了他们秘密的孩子。
李飞与虎云交换了一个眼神。虎云无声地指了指巷子最深处那一堆被遗弃的破箩筐和杂物，微微点头——那孩子就藏在那里。
就在这时，一个豹子门弟子狞笑着，一刀劈向那堆杂物！
“哗啦”一声，箩筐被劈散。几乎同时，一个瘦小的身影如同受惊的兔子，猛地从废墟中窜出，想从人缝中挤出去。
“抓住他！”头目大喝。
那孩子慌不择路，脚下被绊了一下，猛地摔倒在地。火把的光瞬间照亮了他惊恐却异常倔强的小脸，脸上沾满了泥灰，唯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
李飞和虎云同时看清了那张脸——竟是他们曾在隆城救下的小石头！
他怎么又在这里？又看到了什么？
不容细想，眼看那豹子门头目的刀已经扬起，就要朝着小石头砍下。
千钧一发之际！
“咻！”一枚铜钱破空而来，精准地打在那头目的手腕上。
“啊！”他惨叫一声，钢刀脱手落地。
几乎在同一瞬间，李飞如大鹏般从天而降，落地无声却势大力沉，一脚踹翻离小石头最近的弟子。虎云则如鬼魅般从阴影中闪出，双掌翻飞，瞬间又放倒两人。
变故突生，豹子门弟子一阵大乱。
“什么人？！”
“有埋伏！”
李飞和虎云却不恋战。李飞一把抄起吓呆了的小石头，低喝一声：“走！”虎云殿后，扬手撒出一把迷烟似的粉末，阻住追兵视线。
趁着对方混乱惊愕的刹那，两人施展绝顶轻功，携着小石头，几个起落便消失在错综复杂的漆黑巷道之中。只留下身后豹子门弟子气急败坏的叫骂声和杂乱的火光，很快便被无边的死寂重新吞没。
他们一路毫不停留，凭着来时摸清的路线，避开所有哨卡，悄无声息地翻出那令人窒息的高墙，一头扎进城外漆黑的荒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