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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僵硬地挪动脚步,跨过门槛,走入那群村民无声的包围圈。晨光刺眼,却带着寒意,照在他们青灰色的、毫无生气的脸上,如同照射着一排排陈列馆里的蜡像。村长的“笑容”依旧挂在脸上,肌肉走向纹丝不动,只有那双空洞的眼睛,随着我的移动而微微转动。

没有言语,没有交流。他们自动分开一条窄路,让我走在中间。村长手持招魂幡在前,王老栓和李二一左一右几乎贴着我,其他村民沉默地跟在后面。队伍开始移动,朝着村尾的方向,朝着那座废弃已久的城隍庙。

脚下的泥路似乎格外粘稠,每一步都耗费巨大的力气。空气中弥漫着那股熟悉的、若有若无的腐臭味,比在奶奶屋里时更浓烈了些,仿佛是从道路两旁的泥土里,从那些破败的房屋缝隙中渗透出来的。我偷偷用余光打量两侧。

家家户户门前悬挂的、熄灭的缚魂灯,在晨风中微微晃动,像一颗颗沉睡的、等待被唤醒的邪恶果实。偶尔有村民站在自家门口,或从窗口探出半张脸,无一例外,都是那种空洞麻木的眼神,静静地“目送”着我们这支诡异的送葬队伍。他们像是设定好程序的傀儡,在履行某种无声的仪式。

没有人哭泣,没有人交谈,只有沉默的脚步踏在泥土上的沙沙声,以及棺材被抬着行进时,发出的轻微而规律的“嘎吱”声。那声音摩擦着我的耳膜,让我想起昨夜棺盖被移开的声响。

我强迫自己冷静,大脑飞速运转。怀里那本皮质册子硌在胸口,提醒着我刚刚得知的可怕真相。我不是奶奶的亲孙子,我是随着这盏缚魂灯来到这个村子的“异数”。整个黑水村早已被诅咒,村民的魂魄被禁锢在灯笼里,肉身沦为行尸走肉。而城隍庙,是这一切的关键,是册子里警告“不能去”的地方。

他们现在带我去那里,是想做什么?完成某种仪式?将我也变成他们中的一员?因为我不听警告,点燃了那盏灯?

恐惧像冰水一样浸透四肢,但我死死掐住掌心,用疼痛维持着清醒。不能慌,必须观察,必须找到生机。

队伍走出了村落聚居的区域,踏上一条荒草丛生、几乎被遗忘的小径。两旁的树木歪斜扭曲,枝桠像是干枯的鬼手,伸向灰蒙蒙的天空。越往前走,周围的光线似乎越发昏暗,空气也愈发阴冷,那股腐臭味浓烈得几乎令人作呕。

终于,穿过一片枯死的竹林,那座废弃的城隍庙出现在视野尽头。

它比我想象的更加破败。围墙大半坍塌,露出里面倾颓的主殿。瓦片碎落,椽子腐朽,野草和藤蔓疯狂地侵占着每一个角落。整座庙宇笼罩在一片不祥的阴影里,仿佛连阳光都刻意避开了这里。

而在庙宇后方不远处,就是黑水村的祖坟。歪歪斜斜的墓碑如同散乱的牙齿,点缀在荒芜的山坡上。

队伍在庙宇残破的院门前停了下来。

村长转过身,那张僵硬的“笑脸”对着我,招魂幡无风自动了一下。

“阿祈……磕头……”他干涩地命令道,指向庙门的方向。

磕头?对着这座邪异的庙?

我僵在原地,没有动。理智告诉我,绝对不能听从。

见我不动,村长空洞的眼神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微小的波动,像是平静死水下的暗流。他没有再催促,而是将招魂幡往地上一顿。

“咚!”

一声闷响。

紧接着,抬着棺材的四个村民——我认出是平时村里力气最大的几个——动作僵硬地将棺材放下,就放在庙门的正前方,那布满青苔和裂缝的石阶下。

然后,他们四人,连同村长,以及所有送葬的村民,齐刷刷地转向庙门,屈膝,弯腰,用一种极其标准、却又无比僵硬的姿势,朝着那黑洞洞的庙门深处,拜了下去。

不是寻常的祭拜,他们的额头,重重地磕在冰冷潮湿的土地上,发出“咚”、“咚”的沉闷声响。一遍,又一遍,机械地重复着。

没有祈祷,没有诵经,只有这沉默而疯狂的磕头。

我被这诡异的一幕惊呆了,寒意顺着脊椎爬满了全身。他们不是在祭拜,更像是在……赎罪?或者,是在向庙里的某种存在……献上敬畏?

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那洞开的庙门。里面黑黢黢的,什么都看不清,只能感觉到一股比外面更浓郁、更古老的阴冷气息,如同实质的寒流,从庙内源源不断地涌出。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寂静和重复的磕头声中,一阵极其轻微、却又无法忽视的“悉索”声,从庙门内的黑暗中传了出来。

那声音,像是很多双脚在地上拖行,又像是无数细小的爪子在摩擦着地面。

我屏住呼吸,死死盯着那片黑暗。

渐渐地,一些模糊的影子,在庙门的黑暗中浮现出来。

一个,两个,三个……

越来越多。

它们走了出来。

是“人”。

或者说,曾经是人。

它们穿着更加古老、早已腐朽破烂的衣物,身体干瘪,皮肤紧贴着骨头,呈现出深褐色或是乌黑的颜色,如同被风干了的腊肉。它们的眼眶是空洞的,里面没有眼珠,只有两点和缚魂灯、和昨夜奶奶眼中一模一样的、幽幽燃烧的绿色鬼火!

它们的动作比外面的村民更加迟缓,更加僵硬,每一步都伴随着骨骼摩擦的“咔哒”声。它们从庙门的阴影里蹒跚走出,沉默地站在石阶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外面仍在不停磕头的村民,以及那口薄棺,还有……我。

绿油油的鬼火瞳孔,齐刷刷地聚焦在我身上。

这些……是更早被束缚在这里的亡魂?是黑水村历代的……先人?

它们的存在,让周围的温度骤降。我牙齿开始不受控制地打颤。

村民们的磕头动作停止了。他们依旧保持着俯身的姿势,额头抵着地面,如同等待审判的囚徒。

村长缓缓抬起头,他的脸上,那僵硬的笑容终于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狂热的、混合着恐惧和敬畏的神情。他望向庙门口那些古老的“亡魂”,嘶哑地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仿佛在吟诵某种古老的咒语:

“魂……归……灯……盏……身……守……庙……堂……”

“新……魂……已……至……祈……请……纳……入……”

新魂?是指奶奶?还是……指我?!

我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庙门口,其中一个体型最高大、眼中鬼火最盛的古老亡魂,缓缓抬起了干枯的手臂,指向了停放在地上的那口棺材。

与此同时,我清晰地看到,奶奶的那口薄棺,竟然开始微微震颤起来!棺盖与棺体之间,发出细微的“咯咯”声响,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里面急切地想要出来!

是奶奶!她感应到了!

不!不能让她出来!不能让她被“纳入”这恐怖的庙堂!

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或许是极致的恐惧催生出的疯狂,我猛地向前冲去,想要阻止这一切!

“拦住他!”

村长嘶哑地吼道。

原本跪伏在地的王老栓和李二,以一种远超平时的敏捷,猛地弹起身,一左一右,如同铁钳般死死抓住了我的胳膊!他们的手冰冷而有力,指甲几乎要抠进我的肉里,那绝非活人的温度!

“放开我!”我奋力挣扎,却如同蚍蜉撼树。

就在这时——

“哐当!!!”

一声巨响,奶奶棺材的棺盖,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内部猛然撞开,翻滚着砸落在地!

一只枯瘦、布满尸斑和紫色纹路的手,猛地扒住了棺椁边缘!

紧接着,奶奶那穿着寿衣的身影,直挺挺地从棺材里坐了起来!

她的头僵硬地转动着,那双燃烧着熊熊绿色鬼火的眼瞳,瞬间就锁定被死死按住的我。她的脸上,再次浮现出昨夜那种混合着死寂与渴望的诡异笑容,嘴巴无声地张开,露出黑洞洞的口腔。

然后,她动作迅捷地爬出棺材,双脚落地,发出沉重的闷响。

她没有再看那些古老的亡魂,也没有看磕头的村民,而是径直地、一步一顿地,朝着我走了过来!

“奶……奶奶……”我声音颤抖,几乎无法成言。

她歪着头,鬼火眼瞳灼灼燃烧,伸出了那只枯瘦的手,抓向我的面门!

死亡的阴影扑面而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嗡……”

一声低沉、恢宏、仿佛来自远古洪荒的钟鸣,毫无预兆地,从城隍庙那破败的深处传了出来!

这钟声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并不响亮,却瞬间穿透了耳膜,直达灵魂深处!仿佛能涤荡一切污秽,镇压一切邪祟!

钟声响起的刹那,所有的动作都停滞了!

抓住我的王老栓和李二,手臂上的力道骤然一松。

正走向我的奶奶,脚步猛地顿住,脸上的诡异笑容瞬间凝固,转而露出一种极其拟人化的、深入骨髓的恐惧!她眼中的鬼火剧烈地摇曳起来,仿佛风中残烛。

庙门口那些古老的亡魂,更是齐刷刷地向后退了一步,眼中的鬼火明显黯淡下去,甚至有些亡魂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发出无声的哀嚎。

整个场面,因为这突如其来的钟声,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凝滞。

钟声……是从庙里传来的?

庙里有什么?难道册子里提到的“它”,并非这些亡魂,而是别的……能够震慑这些亡魂的存在?

我趁着他俩力道松懈的瞬间,猛地挣脱开来,踉跄着向后倒退,惊疑不定地看着那座仿佛沉睡巨兽的城隍庙。

破败的庙门深处,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此刻仿佛拥有了生命,在钟声的余韵中缓缓涌动。

一个极其苍老、沙哑,仿佛两块顽石摩擦的声音,带着一种亘古的疲惫,从庙宇深处幽幽传出,每一个字都沉重得如同山岳:

“时……辰……未……到……”

“此……子……身……负……异……数……”

“扰……乱……阴……阳……者……当……诛……”

话音落下的瞬间,一股无法形容的、庞大到令人绝望的威压,如同无形的海啸,从庙门内轰然拍出!

我感觉像是被一柄巨锤当胸击中,眼前一黑,喉头一甜,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倒飞出去,重重摔在几米外的荒草丛中!

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秒,我看到的最后景象,是奶奶和那些古老的亡魂,如同受到了最严厉的驱赶,惊慌失措地、连滚爬爬地退回了庙门的黑暗之中。而村长和那些村民,则再次齐刷刷地跪伏下去,朝着庙门的方向,将额头死死抵住地面,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如同最卑微的蝼蚁。

那口被撞开棺盖的棺材,孤零零地停在庙门前,里面空荡荡的,只有一件散乱的寿衣。

黑暗吞噬了我的意识。

只有那苍老的声音,还在脑海深处回荡:

“此子身负异数……扰乱阴阳者……当诛……”

彻骨的阴寒。

像无数冰针扎进骨髓,又在血液里融化,带走最后一点温度。意识从无边黑暗中挣扎着上浮,每一次试图思考,都引来颅腔内钝器敲击般的剧痛。

我是在一片半人高的枯黄草丛里醒来的。

天光晦暗,分不清是清晨还是黄昏,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仿佛随时要砸落下来。身下的泥土潮湿冰冷,散发着腐烂植梗和某种更深层、更令人作呕的腥锈气。

城隍庙。

记忆碎片带着冰冷的棱角,猛地刺入脑海——僵硬的送葬队伍,麻木的村民,庙门前疯狂的磕头,从黑暗中被钟声逼退的古老亡魂,奶奶爬出棺材的鬼影,还有……那来自庙宇深处、苍老而恐怖的宣判:

“此子身负异数……扰乱阴阳者……当诛……”

最后是那股几乎将我灵魂震散的庞大威压。

我没死。

为什么?那个庙里的存在,为什么没有当场诛杀我这个“扰乱阴阳”的异数?是钟声的限制?还是……我这所谓的“异数”身份,另有玄机?

我艰难地动了动手指,刺骨的麻木感伴随着针扎般的刺痛传来。全身的骨头像是被拆开又勉强拼凑在一起,稍微一动就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我咬紧牙关,用手肘支撑着,一点点从泥地里抬起上半身。

视线越过枯草的尖端,投向那座废弃的城隍庙。

它依旧矗立在暮色(或许是晨光)中,破败,死寂。院墙倾颓,庙门黑洞洞地敞开着,像一张吞噬光线的巨口。昨夜(或许是今晨?)那惊心动魄的一切,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没有亡魂,没有村民,连奶奶那口被撞开棺盖的棺材,也消失不见了。

只有那挥之不去的、浓烈的腐朽气息,缠绕在庙宇周围,比记忆中任何一次都要清晰。

我挣扎着,试图完全站起,却发现左腿一阵钻心的疼。低头看去,裤腿在摔倒时被尖锐石块划破,露出的皮肤一片青紫肿胀,还好骨头应该没断,但扭伤是免不了了。

这鬼地方不能待!

必须离开!趁那些东西……无论是什么……再次出现之前!

求生的欲望压过了身体的剧痛和精神的恐惧。我辨认了一下方向,来时的小径隐没在荒草竹林之后。回村?回到那些白天麻木、夜晚鬼火熊熊的村民中间?

册子上的警告在脑中轰鸣:“别信村里任何人!”

可不回村,这荒山野岭,拖着一条伤腿,我能去哪里?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细微的、仿佛错觉般的牵引感,从我怀中传来。

是那本皮质册子?

我忍着痛,伸手入怀,摸到了那本硬挺、冰凉的册子。触碰到它的瞬间,那股微弱的牵引感似乎清晰了一点点,像是一根冰冷的丝线,若有若无地系在心上,另一端……指向村落的方向。

不,不是村落。

是奶奶的老屋!是那盏被我藏在床下的缚魂灯!

是它在召唤我?

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窜起。册子说灯是跟着我来的,丢不掉。难道无论我跑到哪里,最终都会被它牵引回去?还是说……这牵引感,是某种提示?奶奶的老屋里,还有我没发现的线索?

没有时间犹豫了。天色似乎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暗,周围的温度也在下降。山林里传来不知名虫豸的窸窣声,听起来格外瘆人。

我咬紧牙关,折了一根相对粗壮的树枝当拐杖,拖着那条疼得钻心的左腿,一瘸一拐地,沿着来时的路,朝着村子的方向挪去。

每走一步,脚踝都传来撕裂般的痛楚。冷汗浸透了后背的衣衫,被山风一吹,冷得直打哆嗦。怀里的册子沉默着,但那冰冷的牵引感始终存在,像是一个恶毒的路标。

来时被村民挟持,只觉得路长。此刻独自亡命,更觉这条路漫长得仿佛没有尽头。枯死的竹林在风中发出呜咽,扭曲的枝干像是一道道窥视的影子。我总觉得身后有东西跟着,猛地回头,却只有空荡荡的小径和晃动的荒草。

是心理作用?还是……真的有东西?

我不敢细想,只能拼命加快脚步,尽管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上。

终于,村落低矮的轮廓在渐浓的暮色中显现。没有炊烟,没有灯火,死气沉沉,像一座巨大的坟墓。

我没有走向村口,而是凭着记忆和那股诡异的牵引,绕到了村子边缘,靠近后山的一片废弃菜地旁。从这里,可以隐约看到奶奶那间孤零零的老屋的背面。

躲在一簇半枯的灌木后,我剧烈地喘息着,心脏狂跳。腿上的伤处已经肿得老高,一阵阵发烫。

观察了很久,老屋周围没有任何动静。没有村民徘徊,也没有看到任何异常。

必须进去。拿到灯,或者找到更多线索,然后立刻离开这个村子!

我深吸一口气,拄着树枝,猫着腰,借着越来越暗的天色和地形掩护,艰难而迅速地靠近老屋的后墙。后墙有一扇小窗,窗纸早就烂光了。

我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从空荡的窗口向内窥视。

里间。光线昏暗,但还能视物。和我离开时一样混乱,被我翻找过的痕迹依旧。

目光第一时间投向床下——我藏灯的地方。

杂物似乎有被轻微翻动的迹象!

我心里一紧。

就在这时,前门方向,传来了轻微的“吱呀”声!

有人进来了!

我猛地缩回头,紧紧贴在冰冷潮湿的土墙上,连呼吸都屏住了。

脚步声。很轻,但确实有。不是在堂屋,像是在……里间?

是谁?村民?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我不敢再看,只能竖起耳朵,全力捕捉着屋内的动静。

没有翻找声,没有话语。只有那种轻微的、仿佛在缓慢踱步的脚步声。

过了一会儿,脚步声似乎停在了里间中央。

然后,我听到了一种极其细微的、类似指甲划过木头的“沙沙”声。

他在干什么?

好奇心像猫爪一样挠着我的心。我冒着极大的风险,再次将眼睛缓缓贴近窗口的空隙,调整角度,向里望去。

只看了一眼,我全身的血液几乎瞬间冻结!

屋里确实有一个人影。

是王老栓!

他背对着我,站在奶奶那张破木床前,微微佝偻着背。他手里没有拿任何东西,只是垂着头,看着床板。

而在他脚下,泥地上,用某种尖锐之物(可能是他的指甲?),正在划拉着什么!

借着微弱的光线,我勉强看清,那是一个极其简陋、却让我毛骨悚然的图案——

一个圆圈,里面点了一个黑点。圆圈周围,画着几条扭曲的、如同触手般的线条。

这图案……我见过!

在奶奶那本皮质册子的最后一页,那混乱的涂鸦里,就夹杂着几个类似的符号!

王老栓在画这个?他是什么意思?警告?标记?

他画完这个符号后,动作停顿了一下。然后,他缓缓地、极其僵硬地,转过了身。

暮色透过空窗,照亮了他半张脸。

依旧是那张沟壑纵横、青灰色的脸。但这一次,我看清了他那双眼睛!

不再是全然的空洞和麻木!

在那浑浊的、缩小的瞳孔深处,我清晰地看到了一种情绪——极致的、无法言说的痛苦!以及一丝……微弱的、几乎被痛苦淹没的……挣扎!

他看到了我!

我们的目光,隔着空荡的窗口,短暂地交汇了!

他没有喊叫,没有做出任何攻击性的动作。他只是死死地盯着我,那双痛苦挣扎的眼睛里,仿佛有千言万语,却被无形的枷锁牢牢封住。

他的嘴唇极其轻微地嚅动了一下,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但我凭借口型,依稀辨认出了那两个无声的字:

“快……走……”

紧接着,他眼中那丝挣扎和痛苦如同潮水般退去,迅速恢复了之前那种死水般的空洞和麻木。他不再看我,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我的幻觉。他转过身,像一具真正的提线木偶,迈着僵硬的步伐,无声无息地走出了里间,离开了老屋。

我瘫软在墙根,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后背已被冷汗完全浸透。

王老栓……他还有意识?!至少在某个瞬间,他挣脱了那种控制?他在向我示警?

那个图案……“快走”……

此地不宜久留!必须立刻拿到灯,然后离开!

我再也顾不得腿上的剧痛,手脚并用地从后窗口爬了进去,重重摔在里间的泥地上。顾不上疼痛,我连滚带爬地扑到床边,伸手探入床下,疯狂地拨开那些杂物。

碰到了!那冰冷、滑腻的触感!

我将缚魂灯一把捞了出来,紧紧抱在怀里。它的冰冷透过衣物渗入皮肤,那股诡异的牵引感瞬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甸甸的、如同抱着自己墓碑的宿命感。

就在这时——

“咚!”

“咚!”

“咚!”

缓慢而沉重的敲门声,从前门传来。

和清晨村长来“请”我时,一模一样!

“阿祈……在里面吗?”

是李二的声音!干涩,平板,毫无人气。

“开门……天黑了……该……点灯了……”

点灯?!

我猛地抬头看向窗外。

天色,不知何时已经彻底黑透。浓墨般的夜色笼罩下来,远处,一点点幽绿的光芒,如同鬼火般,次第亮起!

家家户户门前的缚魂灯……被点燃了!

黑夜降临,亡魂苏醒!

而他们,来找我“点灯”了!

我抱着冰冷刺骨的缚魂灯,蜷缩在奶奶老屋的里间,听着门外那催命般的敲门声,感觉自己正坠入一个永不醒来的噩梦深渊。

腿上的伤,怀里的灯,门外的“人”,还有王老栓那无声的警告和痛苦的眼神……

我该往哪里逃?

“咚!”

“咚!”

“咚!”

敲门声不疾不徐,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规律性,每一次都像是直接敲在我的心脏上。李二那干涩平板的声音在门外回荡,与这死寂的村庄格格不入,却又诡异地融入了这片被夜色与鬼火统治的领域。

“阿祈……开门……天黑了……该……点灯了……”

点灯。点我怀里这盏吗?点了之后,我会不会也变成窗外那些眼眶里燃烧绿火、行动僵硬的活尸?还是像册子里说的,魂魄被灯吞噬燃烧,永世不得超生?

恐惧像冰水灌满肺叶,让我无法呼吸。我死死抱住怀里的缚魂灯,它的冰冷几乎要冻结我的指尖。后背紧贴着里间冰冷的土墙,仿佛这样才能汲取一点虚假的安全感。

不能开门!绝对不能!

我屏住呼吸,连吞咽口水的动作都小心翼翼,生怕发出一点声响。

门外的李二似乎并不急躁。敲门的节奏依旧,一声接一声,在寂静的夜里传得很远。

然后,我听到了另一种声音。

沙沙……沙沙……

是很多双脚在地上拖行的声音。由远及近,缓慢,却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密集感。

我冒险将眼睛凑到里间门板的缝隙处,向外望去。

堂屋一片漆黑,只有前门门缝底下,隐约透进来几点幽绿的光斑,那是外面村民手中或者眼中散发的光芒。

然而,透过门缝,我看到更多幽绿的光点,正在窗外聚集。

越来越多。

如同夏夜里疯狂的萤火虫,只是这光芒冰冷、死寂,带着浓浓的恶意。它们无声地漂浮着,靠近着,将奶奶的老屋团团围住。

他们来了。不止李二一个。整个村子,夜晚的“居民”,都被吸引过来了。

是因为我怀里的灯?还是因为我这个“身负异数”的活人,成了这片死地中不和谐的焦点?

“阿祈……”

“点灯……”

“出来……”

门外,开始响起其他村民的声音。男人的,女人的,甚至还有孩童那稚嫩却同样毫无感情的嗓音。它们混杂在一起,低语着,重复着“点灯”和“出来”,如同某种邪恶的合唱。

冷汗顺着我的额角滑落,滴进眼睛里,带来一阵涩痛。我胡乱抹了一把,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挣脱束缚。

怎么办?躲在这里就是等死!他们迟早会进来!

王老栓那无声的“快走”和痛苦的眼神再次浮现在眼前。他是在警告我今夜的危险?还是指出了某种生路?

生路……在哪里?

后窗!

我猛地扭头看向里间那扇空荡荡的后窗。刚才我就是从那里爬进来的!

顾不上腿上的剧痛,我手脚并用地爬向后窗。然而,就在我即将靠近窗口时,一股无形的、冰冷粘稠的力量猛地作用在我身上,像是撞进了一张看不见的蛛网!

怀里的缚魂灯骤然变得滚烫!不是火焰的灼热,而是一种深入骨髓的阴寒之“烫”!

“呃啊!”我闷哼一声,被那股力量弹了回来,重重摔回地上。缚魂灯脱手飞出,在泥地上滚了几圈,停在墙角,灯壁上的幽暗光泽似乎流转了一下。

是它!是这盏灯!它不让我离开!

册子上说的“丢不掉”,竟然是这个意思?!它用这种诡异的方式束缚着我!

绝望如同潮水般涌上,几乎要将我淹没。

就在这时——

“砰!!!”

前门传来了巨大的撞击声!不再是敲门,而是直接用身体冲撞!薄弱的木门发出痛苦的呻吟,门轴处木屑飞溅!

他们失去耐心了!

我惊恐地看着那扇剧烈震颤的门板,又看了看墙角那盏如同活物的缚魂灯。回去拿灯,可能来不及逃走;不拿灯,且不说能否摆脱它的无形束缚,没有它,我对这诡异的诅咒将一无所知,更是死路一条!

电光火石间,我做出了决定。

我再次扑向墙角,一把将滚烫的缚魂灯捞起,紧紧抱在怀里。与此同时,我目光飞快地扫视里间,寻找任何可能利用的东西。

奶奶的床……柜子……杂物堆……

我的视线定格在墙角那堆破渔网和烂麻绳上。下面,似乎掩盖着一个不大的、方形的轮廓。

是地窖的入口?!奶奶以前好像提过,老屋下面有个很小的地窖,用来存放过冬的薯类,后来废弃了。

没有时间犹豫了!

“轰隆——!!!”

前门在一阵更大的撞击声中,轰然洞开!木屑横飞!

幽绿的光芒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涌入堂屋!一个个眼中燃烧鬼火、表情麻木僵硬的村民身影,出现在门口,跨过门槛,踏了进来!

我甚至能看到站在最前面的李二,那张青灰色的脸上,嘴角不自然地向上扯动,露出一个和昨夜奶奶如出一辙的诡异“笑容”!

“点……灯……”

他伸出枯瘦的手,指向我。

我魂飞魄散,用尽全身力气扑向那个角落,疯狂地扯开那些渔网和麻绳!

果然!一块四方形的、带着拉环的老旧木制盖板出现在眼前!

“嗬……嗬……”

村民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声音,开始向里间涌来!那密密麻麻的、燃烧着绿火的眼睛,在黑暗中如同索命的鬼灯!

我猛地拉起地窖盖板!一股浓烈的、混杂着泥土腥味和陈年腐味的沉闷气息扑面而来!下面黑洞洞的,深不见底。

顾不上那么多了!

我抱着灯,想也不想,纵身就跳了下去!

身体在狭窄的通道里急速下坠,后背和手肘不断摩擦着粗糙的土壁,火辣辣地疼。怀里的缚魂灯硌得我胸口生疼。

“噗通!”

仅仅下落了大概两米多,我就重重摔在了坚硬冰冷的地面上。巨大的冲击力让我眼前发黑,差点背过气去。左腿的伤处传来撕裂般的剧痛,让我几乎晕厥。

我强忍着剧痛和眩晕,猛地抬头向上看去。

地窖入口那个方形的光口处,瞬间被幽绿的光芒填满!几张扭曲的、燃烧着鬼火的脸庞挤在入口边缘,空洞而贪婪地“俯视”着下方的我!

他们发现我了!

我连滚带爬地向后退缩,直到后背抵住冰冷潮湿的土壁。地窖很小,不过几个平方,弥漫着令人窒息的霉味。除了我跳下来的那个入口,似乎没有其他出路。

完了……瓮中之鳖……

我绝望地闭上眼,等待他们下来抓我。

然而,几秒钟过去了,预想中的跳落声并没有传来。

我颤抖着睁开眼。

那些挤在入口的鬼火脸庞,依旧在那里,死死地盯着我。幽绿的光芒将地窖底部映照得一片惨绿。他们喉咙里发出更加急促的“嗬嗬”声,显得焦躁不安,甚至……带着一丝恐惧?

他们……不敢下来?

为什么?

我猛地意识到,自从我跳进地窖,怀里的缚魂灯那滚烫的灼烧感就减弱了许多,虽然依旧冰冷,但不再带有那种攻击性的束缚力。

是地窖的原因?这下面有什么东西,让它们忌惮?

我艰难地挪动身体,借着入口投下的惨绿微光,仔细打量这个狭小的空间。四面都是夯实的土壁,角落里堆着一些早已腐烂成黑色淤泥的不知名块茎,除此之外,空无一物。

不,等等。

在我的脚边,泥地上,似乎刻着什么。

我忍着痛,俯下身,用手拂开表面的浮土和霉斑。

是字。或者说,是符文。和奶奶册子上、王老栓划在地上的图案风格类似,但更加复杂、古老。这些符文以某种规律排列着,遍布我周围的地面,形成了一个残缺的、大约直径一米左右的圆圈,将我勉强护在中央。

而在圆圈外围的土壁上,我也发现了一些模糊的刻痕,像是某种镇压的符咒。

这里……曾经有人布置过?是为了封印什么?还是为了……躲避什么?

难道奶奶知道这地窖的特殊?所以她临终前让我千万别点灯,是否也隐含了万一出事,可以躲到这里来的提示?只是我没来得及领悟?

“嗬啊——!!!”

入口处,一个村民似乎按捺不住,猛地将上半身探了进来,伸出青灰色的手臂,想要抓向我!

然而,就在他的手臂越过入口下方某个无形界限的瞬间——

“滋啦!”

一声轻响,他手臂接触到的空气仿佛荡漾开一圈微不可见的涟漪。他手臂上的皮肉如同被强酸腐蚀,瞬间冒出黑烟,发出焦臭!他眼中的鬼火剧烈摇曳,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嚎,猛地将手臂缩了回去,惊恐地退开。

其他蠢蠢欲动的村民也瞬间安静下来,只是用那绿油油的鬼火眼瞳,更加怨毒地盯着我,却不敢再越雷池一步。

果然!这地窖有某种力量在保护!是这些符文的作用!

我瘫坐在符文圈中央,剧烈地喘息着,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席卷全身。暂时……安全了。

但能安全多久?这些符文看起来已经非常古老,很多地方都模糊不清,还能支撑多久?天总会亮的,但天亮之后呢?我能逃出这个被诅咒的村子吗?

我低头看着怀里的缚魂灯。它静静地躺着,幽暗的灯壁在绿光映照下,仿佛有暗流涌动。

一切的根源,似乎都指向它,指向那座城隍庙。

王老栓的警示,庙里存在的宣判,奶奶册子的记载……

我必须知道更多。在我被这无尽的恐怖吞噬之前,在我像他们一样变成行尸走肉之前。

我颤抖着,再次掏出了那本皮质册子,借着入口处那令人不适的幽绿光芒,艰难地辨识着奶奶歪扭的字迹和那些混乱的涂鸦。

“灯灭……魂熄……然身不死……受庙堂驱使……”

“唯破庙核心……断其根源……方可解脱……”

破庙核心?庙宇深处那个发出钟声和宣判的存在?

就凭我?一个拖着伤腿、手无寸铁的普通人?

绝望再次袭来。

但看着册子上那些挣扎的笔迹,想到王老栓那瞬间的痛苦眼神,一股不甘如同微弱的火苗,在心底燃起。

我不能放弃。至少,不能像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在这里,或者变成外面那些鬼东西的一员。

我抱紧灯和册子,蜷缩在冰冷的符文圈内,听着头顶入口处那些亡魂不甘的嘶吼与徘徊的脚步声,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

生路,一定在某处。在奶奶的记载里,在这个地窖的符文里,或者……在我这个“异数”的身份里。

夜色,还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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