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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护仪尖锐的警报如同濒死者的哀鸣,刺破病房死寂。屏幕上,代表阿杰生命体征的线条疯狂跳跃、扭曲,勾勒出垂死挣扎的轨迹。王主任僵立着,脸色灰败如病房墙壁,碎裂的平板电脑屏幕映着他瞳孔深处的茫然与惊骇。地上弯盘中,那几根沾着血污、仍在微微蜷缩蠕动的灰白根须,像来自地狱的嘲讽,彻底碾碎了他毕生构筑的医学理性世界。

“封锁!最高等级生物隔离!通知疾控!上报!上报!”王主任的声音陡然拔高,嘶哑破裂,每一个字都带着破音,再不是那个沉稳的急诊科主任,而是一个被未知恐怖逼到悬崖边缘的惊弓之鸟。他踉跄后退,撞在身后同样面无人色的年轻医生身上。

病房瞬间被彻底封锁。厚重的隔离门落下,发出沉闷的金属撞击声,如同棺盖合拢。透明的观察窗外,人影幢幢,穿着最高级别防护服的人像臃肿的白色幽灵,无声地忙碌,眼神透过护目镜投来,只剩下纯粹的、冰冷的观察与戒备。阿杰成了真正的囚徒,一个正在从内部被异化、被吞噬的活体标本。

老耿留下的那罐苦涩药汁带来的短暂麻痹感,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右腿的冰冷麻痹感卷土重来,带着加倍的凶悍,无情地向上侵蚀,越过髋骨,如同一条冰封的毒蛇,缓缓探向腹腔。每一次心跳,都像泵送着冰碴,所过之处,肌肉僵硬,皮肤呈现出死尸般的灰白。更可怕的是胸腔深处。那不再是简单的瘙痒,而是一种清晰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生长感”。仿佛有无数细小的、冰冷的东西正以他的血肉为温床,贪婪地汲取养分,分叉、蔓延,试图扎根于他的肺腑,缠绕他的骨骼。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都伴随着气管深处细微的、如同嫩芽顶破土壤般的“窸窣”声。他咳出的血污里,灰白的根须越来越长,越来越密集。

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勒紧,几乎窒息。老耿的话在脑中回响:“只能压…不能断根…想活命…找到真正的‘根’…” 真正的根?是那片诅咒森林的源头?还是自己体内这正在疯狂滋生的东西?抽屉里那只干枯的、同样生长着根须的断手,如同一个冰冷的预言,昭示着他即将到来的结局——成为一株人形的、为鬼花提供养料的“肥料”。

深夜。绝对的死寂笼罩着隔离区。走廊的应急灯散发着幽绿的光芒,更添鬼域气息。阿杰在剧痛和窒息感的间隙陷入一种半昏迷状态。意识模糊中,病房门锁传来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咔哒”声。并非钥匙转动,更像是某种极其精巧的工具在拨弄。

门无声地滑开一条缝隙。一个穿着最高等级白色防护服的臃肿身影闪了进来,动作迅捷得不似常人。他反手轻轻带上门,隔绝了外面幽绿的光线。来人没有开灯,径直走到阿杰床边,摘下了沉重的防护头盔。

不是医生,也不是护士。

是老耿。

他浑浊的眼珠在黑暗中闪烁着一种奇异的光,不再是疲惫的死寂,而是一种近乎偏执的狂热。他枯瘦的手一把掀开阿杰身上的薄被,目光贪婪而专注地扫过他右腿和腹部那大片扩散的灰白区域,以及他因痛苦而扭曲的、布满冷汗的脸。他伸出手指,冰冷粗糙的指尖直接按压在阿杰大腿灰白的皮肤上,感受着那异常的僵硬和冰冷,又凑近阿杰剧烈起伏的胸口,侧耳倾听那肺腑深处细微的、令人头皮发麻的“窸窣”声。

“好…好…”老耿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咕哝,像在欣赏一件即将完成的艺术品,浑浊的眼中闪烁着病态的兴奋。“比老马快…快得多…怨气重…养分足…”他猛地拉开床头柜那个装着他“收藏”的抽屉,拿出那块盖着断手的旧帆布,粗暴地将它塞进阿杰怀里,仿佛在传递某种邪恶的信物。“拿着!跟我走!没时间了!”

阿杰被剧痛和窒息折磨得意识模糊,本能地抗拒。老耿的力量却大得惊人,枯瘦的手指如同铁钳,硬是将他半拖半拽地架了起来。阿杰的右腿如同沉重的石柱,几乎无法着力,肺部每一次抽动都带出带着根须的血沫。他被老耿几乎是拖着,踉跄地冲出病房,进入那幽绿死寂的走廊。

走廊空无一人。应急灯下,墙壁和地面上,赫然残留着更多湿漉漉、带着深灰色泥泞的爪印!凌乱、密集,一直延伸向紧急通道的方向!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消毒水味也掩盖不住的、淡淡的腐臭和禽鸟的腥臊。

“它们…在引路…”老耿嘶哑的声音带着一种诡异的兴奋,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地上的爪印,仿佛看到了希望的灯塔。他拖着阿杰,毫不犹豫地追随着爪印,冲进黑暗的楼梯间。

阿杰感觉自己的意识在剧痛和缺氧中沉浮。不知过了多久,冰冷的夜风夹杂着浓烈的消毒水和焦糊气味猛地灌入口鼻。他被老耿拖出了医院后门,塞进一辆破旧不堪、连车牌都模糊不清的吉普车里。引擎发出破锣般的嘶吼,吉普车像一头受伤的野兽,猛地窜入被路灯切割得明暗不定的城市街道,然后疯狂地冲向城外无边的黑暗。

方向,直指黑松岭。

吉普车在崎岖颠簸的山路上疯狂颠簸,每一次剧烈的震动都如同重锤砸在阿杰濒临崩溃的身体上。肺部撕裂般的剧痛和那诡异的“生长感”越来越强烈,每一次呛咳都喷溅出带着灰白根须的血沫,染红了破旧的车座和老耿塞给他的那块带着深褐色污渍的帆布。老耿紧握着方向盘,浑浊的眼珠在车灯昏黄的光线下闪烁着近乎癫狂的专注,死死盯着前方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仿佛那里有他唯一的救赎。

“老耿…咳…你到底…要干什么…”阿杰的声音微弱嘶哑,如同破旧风箱的最后喘息。

“救你!也救我自己!”老耿的声音干涩,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偏执,“那药…只能压一时…压不住‘根’!真正的‘根’…在下面!在它们的老巢里!”他枯瘦的手指神经质地敲打着方向盘,“二十年…我等了二十年!老马…老赵…他们都成了土…只有我知道!只有我能找到!”

他猛地一指扔在阿杰怀里的帆布:“老马的‘手’…就是路引!靠近‘根’,它会活!会指路!” 阿杰低头,借着颠簸的车灯,看到帆布下那只干枯发黑的断手轮廓,胃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他无法想象这恐怖的东西“活”起来是什么样子。

吉普车粗暴地撞开几根拦路的枯枝,冲进一片弥漫着熟悉甜腥味的灰白浓雾中。黑松岭禁区到了。浓雾比上次更加粘稠冰冷,如同无数湿冷的舌头舔舐着车身。那无处不在的鬼花甜香,带着更强的诱惑力和迷幻感,丝丝缕缕钻进车厢,即使隔着紧闭的车窗,也让阿杰本就混乱的头脑更加眩晕。他死死攥住胸前那个早已失效的香囊,仿佛那是唯一的锚点。

老耿对这片恐怖的浓雾似乎异常熟悉。他驾驶着吉普车,如同盲人识途,在盘根错节的林木间七拐八绕,精准地避开了那些在浓雾中若隐若现、摇曳着惨白花瓣的鬼花丛。最终,吉普车在一片陡峭的山崖前猛地刹停,车轮在湿滑的腐殖层上犁出深深的沟壑。

眼前是一个被巨大藤蔓和嶙峋怪石半掩着的洞口。洞口漆黑深邃,散发出比外界浓雾强烈百倍的甜腻花香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如同巨大生物沉睡般的、沉重而冰冷的生命气息!洞口边缘的岩石和藤蔓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闪烁着惨白荧光的粉末——鬼花的花粉!浓密得如同初雪。

“就是这里…咳咳…母巢…”老耿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不知是激动还是恐惧。他熄了火,车灯熄灭,瞬间被浓雾和绝对的黑暗吞噬。他摸索着从座位下掏出一个沉重的帆布包,里面传来金属碰撞的叮当声。

“拿着!”他将一个冰冷沉重的物体塞进阿杰手里。是一个小型喷火器的燃料罐,旁边还有一个简陋的引爆装置。“我找到‘根’…你就…点燃它!烧光!烧干净!”老耿浑浊的眼睛在黑暗中死死盯着阿杰,眼神里混合着命令、恳求和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不然…我们都得死…都得变成地里的肥!”

阿杰握着冰冷的燃料罐,肺部如同被无数冰针攒刺,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根须生长的“窸窣”声。他看着眼前那如同巨兽咽喉的漆黑洞口,又看看老耿那张在浓雾中模糊不清、却透着非人执念的脸。没有选择。要么在这里腐烂,要么进去,赌那万分之一渺茫的“断根”希望。他艰难地点了点头。

老耿不再言语,率先推开车门,浓雾和刺骨的寒意瞬间涌入。他背上沉重的帆布包,里面工具叮当作响。阿杰咬紧牙关,拖着那条几乎完全失去知觉、灰白已蔓延到腰部的右腿,挣扎着爬下车。脚一踏上湿滑冰冷的腐殖层,一股强烈的吸力仿佛从地下传来,让他几乎摔倒。他拄着喷火器的罐体,如同拄着拐杖,踉跄地跟在老耿身后。

洞口的花粉浓得呛人,即使屏住呼吸,那甜腻的气息也如同活物般往鼻腔里钻,带来强烈的眩晕和幻象——无数惨白的手臂在黑暗中向他招摇。老耿从包里掏出一个老式的矿灯帽戴在头上,拧亮。昏黄的光柱刺破洞口的黑暗,照亮了里面令人窒息的景象。

洞壁并非岩石,而是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如同巨大生物内脏壁般的暗红色肉质组织!表面布满了粗大虬结、如同血管般搏动着的灰白色根须网络!这些根须深深地扎入肉壁之中,源源不断地汲取着养分。地面上,堆积着厚厚一层粘稠的、半透明的胶质物,散发着浓烈的甜腥,无数惨白细小的新生根须如同蛆虫般在胶质物中蠕动、生长。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沉闷的、如同巨大心脏缓慢跳动般的“咚…咚…”声,每一次搏动,都带动着整个洞壁的肉膜和根须网络微微起伏、收缩。

这根本不是一个山洞!这是一个活着的、由鬼花根系构成的巨大母巢!

“嗬…嗬…”阿杰肺部发出破风箱般的声音,眼前阵阵发黑。他怀里的那块旧帆布突然动了一下!那只干枯发黑的断手,在帆布下微微震颤起来!包裹着它的帆布被顶起,那只断手的指尖,如同被无形的磁力吸引,直直地指向洞穴深处那搏动最强烈的黑暗!

“走!快!”老耿的声音因激动而变调,他一把扯下阿杰怀里的帆布,任由那只“活”过来的断手掉落在粘稠的胶质地面上。那断手一接触到胶质物,掌心和指关节处原本僵直的灰白根须瞬间如同苏醒的毒蛇,疯狂地扭动起来,深深扎入胶质层中!同时,断手本身如同一个指向标,在胶质层上拖出一条痕迹,坚定地指向洞穴深处!

老耿毫不犹豫,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粘稠的胶质层上,跟着断手的指引,踉跄着向洞穴深处冲去。他的矿灯光柱在巨大的肉壁根须间晃动,如同惊扰了沉睡的巨兽。阿杰拖着残躯,紧随其后。每走一步,都感觉脚下无数细小的根须试图缠绕他的脚踝,冰冷的麻痹感如同潮水般向上蔓延,已经侵袭到了胸口。肺里的“窸窣”声更加密集,仿佛那些根须正在欢呼雀跃,迎接母体的召唤。

洞穴深处,空间豁然开阔。昏黄的矿灯光柱扫过,照亮的景象让阿杰的血液几乎冻结!

洞穴中央,并非想象中的巨大植物根茎。那里矗立着一株无法形容的“东西”。

它像是由无数粗壮、虬结、灰白色的巨大根须强行扭曲、融合而成的一株畸形“树”!高度接近洞顶,主体呈现出一种令人作呕的、半木质化半肉质化的状态,表皮如同剥了皮的巨人肌腱,布满了粘液和搏动的血管状脉络。在“树”的顶端,没有枝叶,只有一朵巨大到超乎想象的“花”!那花瓣不再是惨白,而是呈现出一种死尸般的青灰色,边缘腐烂卷曲,层层叠叠,如同无数张枯萎的巨大嘴唇。花心处,不再是蠕动的细小触须,而是一个深不见底的、不断蠕动收缩着的漆黑孔洞!孔洞深处,闪烁着一点极其微弱、却充满无尽冰冷恶意的惨绿幽光!一股无法抗拒的、浓烈到极致的甜腻花香,混合着腐烂内脏和浓烈血腥的恶臭,如同实质的冲击波,从那巨大的花心黑洞中喷涌而出!

这朵巨花下方,“树”的根基部分,更是地狱般的景象。无数粗壮的灰白色根须如同巨蟒,从主体上延伸出来,深深地扎入洞壁的肉质组织和地面厚厚的胶质层中。而其中几条最粗壮的根须末端,赫然缠绕、包裹着一些模糊的、扭曲的人形轮廓!那些轮廓早已失去了生命,皮肤与根须融为一体,呈现出与根须一样的灰白色,如同被吸干了所有养分后,又强行改造成的“根雕”!其中一具轮廓扭曲的脸庞上,依稀还能辨认出小顾那凝固的、诡异安详的微笑!

“小顾——!”阿杰发出无声的嘶吼,肺部剧痛让他发不出声音,只有大股带着灰白根须的血沫涌出嘴角。

“找到了!就是它!母体!真正的‘根’!”老耿的声音因极致的兴奋和恐惧而尖锐变调,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那朵散发着致命诱惑和恶臭的巨花,以及花心深处那点惨绿的幽光。他一把扯下背上的帆布包,手忙脚乱地翻找着工具——几根粗大的金属探针,一个装着某种粘稠黑色液体的玻璃瓶,还有几根连接着电线的奇怪金属棒。他脸上带着一种殉道者般的狂热,跌跌撞撞地冲向那株畸形巨树。

“阿杰!点火!烧!烧了那些根!给我…争取时间!”老耿头也不回地嘶吼着,声音在巨大的洞穴里回荡,显得异常渺小。

阿杰背靠着冰冷湿滑的肉壁,肺部如同被火焰和冰针同时折磨。他艰难地举起喷火器的燃料罐,手指颤抖着摸索着那个简陋的引爆装置。看着老耿冲向巨树的背影,又看看巨花下那些被根须缠绕、早已失去人形的轮廓,尤其是小顾那张凝固着诡异微笑的脸……一股无法言喻的悲怆和毁灭的冲动瞬间攫住了他!

就在他即将按下引爆器按钮的瞬间——

“嗄——!!!”

一声凄厉、怨毒、足以撕裂灵魂的尖啸,如同亿万根淬毒冰锥,猛地从洞穴入口的方向炸响!那声音带着无边的愤怒和冰冷的死亡气息,瞬间穿透厚厚的肉壁和浓雾,狠狠刺入阿杰和老耿的脑髓!

不是一只!是无数只!无数鬼鸟的啼叫汇成一股毁灭性的声浪洪流!

阿杰眼前一黑,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痉挛,引爆器脱手飞出,掉落在粘稠的胶质层上!老耿更是惨叫一声,抱住脑袋跪倒在地,手中的玻璃瓶“啪嚓”一声摔得粉碎,粘稠的黑色液体溅了他一身。

洞穴入口处,浓雾被一股狂暴的力量搅动!无数道污秽的灰色影子,如同从地狱之门中倾泻而出的复仇洪流,拍打着沾满腐泥的沉重翅膀,发出沉闷如雷的噗噗声,带着浓烈的腥风,疯狂地涌入洞穴!它们猩红的眼睛在昏暗中连成一片跳动的血海,死死锁定在洞穴中央那株巨大的畸形母体,以及旁边渺小的人类身上!

“不——!”老耿发出一声绝望的嘶吼。他明白,鬼鸟的巢穴被阿杰毁了,但这母巢,才是它们真正的“根”!它们不是来攻击人类,它们是在守护这孕育了它们、也束缚了它们无尽怨念的源头!任何试图触碰“根”的存在,都将迎来它们最疯狂、最彻底的报复!

鬼鸟群如同灰色的死亡风暴,无视了跪倒在地的老耿,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径直扑向那株搏动着的巨大母体!它们用漆黑淬毒的鸟喙疯狂地啄食那些搏动的根须和肉壁,用利爪撕扯巨大的花瓣!沉闷的“咚咚”搏动声瞬间变得急促而紊乱!整个洞穴剧烈地震颤起来!肉壁疯狂地痉挛收缩,粗大的根须如同受惊的巨蟒般狂乱舞动!那朵巨花中心的黑洞猛地扩张,发出一阵低沉、痛苦、仿佛来自深渊的无声咆哮!更加浓烈的甜腥恶臭如同喷发的火山灰,瞬间充斥了整个空间!

“机会!”混乱中,阿杰被剧痛和声波冲击得几乎昏厥的意识里,老耿那嘶哑的、充满扭曲狂热的吼声如同惊雷炸响!

只见老耿不知何时已经挣扎着爬了起来,他浑身沾满了粘稠的胶质和破碎的玻璃渣,脸上被溅射的黑色液体腐蚀出几道冒着青烟的血痕,表情狰狞如同恶鬼。他手中紧握着那几根连接着电线的金属棒,如同握着一把审判之矛,眼中燃烧着殉道般的疯狂火焰!

“二十年!二十年啊!”他嘶吼着,声音盖过了鬼鸟的尖啸和母体的咆哮,“老马!老赵!还有那些喂了花的畜生!债!该清了!”

他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那几根尖锐的金属棒,狠狠插向那株畸形巨树主干上搏动最剧烈、仿佛心脏般的位置!金属棒深深没入那灰白粘滑的木质化肉壁!

滋啦——!!!

一股强烈的、肉眼可见的蓝白色电流瞬间从金属棒上爆发出来!如同无数条狂暴的电蛇,顺着插入点疯狂地窜入母体的内部!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浓烈的皮肉焦糊和臭氧混合的刺鼻气味!

“呃——!!!”一声无法形容的、仿佛亿万灵魂同时哀嚎的尖利嘶鸣,从巨花花心那个黑洞深处猛地爆发出来!那不是声音,而是直接作用于灵魂的冲击波!巨大的花瓣剧烈地抽搐、痉挛、卷曲!花心黑洞瞬间收缩到针尖大小,那点惨绿的幽光疯狂闪烁,如同垂死的星辰!

整个母巢如同被投入炼狱!洞壁的肉质组织疯狂地痉挛、腐烂、流淌出暗红色的脓液!粗大的根须在电流中剧烈地扭动、抽搐,表面迅速变得焦黑、碳化!缠绕着小顾和其他人形轮廓的根须瞬间枯萎断裂,那些灰白的“根雕”如同被抽去了支撑,软塌塌地摔落在地面的胶质层中!

鬼鸟群发出更加凄厉、更加疯狂的尖啸!猩红的眼睛里充满了无尽的痛苦和毁灭一切的暴怒!它们放弃了撕咬母体,如同被彻底激怒的灰色飓风,瞬间调转方向,猩红的目光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死死钉在了老耿身上!

老耿浑身笼罩在跳跃的电弧中,身体剧烈地颤抖着,脸上却凝固着一种近乎解脱的、扭曲的笑容。他浑浊的眼睛看向阿杰的方向,嘴唇翕动,似乎在无声地说着什么。

下一刻,灰色的死亡风暴将他彻底吞没!无数漆黑的鸟喙和利爪如同绞肉机般落下!血肉横飞!骨骼碎裂的声响密集得如同爆豆!老耿那枯瘦的身体瞬间被撕扯得支离破碎!他最后一声短促的、混合着极致痛苦和一丝诡异满足的惨嚎,被淹没在鬼鸟狂暴的尖啸和电流的滋滋声中!

阿杰眼睁睁看着老耿在自己面前被鬼鸟撕碎!那血腥的场面和灵魂冲击波带来的剧痛让他眼前发黑,肺部如同被彻底撕裂!他再也支撑不住,身体重重地向前扑倒,摔进粘稠冰冷的胶质层中!引爆装置就在他眼前几寸的地方!

鬼鸟撕碎了老耿,猩红的目光瞬间锁定了倒地的阿杰!那股毁灭性的声浪和冰冷的恶意再次凝聚!

就是现在!

阿杰用尽残存的所有意志力,无视了肺腑深处爆炸般的剧痛和那疯狂蔓延的冰冷麻痹感,无视了鬼鸟即将到来的扑杀,他沾满粘液和血污的手,猛地向前一探!

冰冷坚硬的引爆装置被他死死攥在掌心!

没有丝毫犹豫!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狠狠按下了那个红色的按钮!

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并非来自他手中的引爆器!而是来自他之前掉落在胶质层上的那个喷火器燃料罐!巨大的火球瞬间膨胀、升腾!炽烈的橙红色火焰如同愤怒的太阳,带着焚尽一切的高温,轰然爆发!

火焰瞬间吞噬了阿杰倒地的身影!也吞噬了周围粘稠的胶质层、那些在电流中抽搐的粗大根须、以及那株刚刚遭受重创、花心黑洞仍在痛苦抽搐的畸形母树!

“嗄——!!!”鬼鸟群发出更加凄厉、充满无尽痛苦和恐惧的尖啸!它们沾满污秽的羽毛在高温下瞬间卷曲、燃烧!猩红的眼睛在火光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火焰是它们最原始的天敌!

狂暴的灰色飓风瞬间被烈焰撕碎、点燃!无数燃烧的鬼鸟如同坠落的火流星,惨叫着在洞穴中乱撞!空气中弥漫开浓烈的焦臭羽毛和烤肉的味道!

火焰如同贪婪的巨兽,沿着布满胶质和根须的地面、洞壁疯狂蔓延!点燃一切可以燃烧的东西!那株巨大的母树在烈焰中痛苦地扭曲、痉挛!焦黑的表皮不断爆裂,流淌出暗红色的、如同血液般的粘稠汁液!花心那个黑洞发出最后一声无声的、绝望的尖啸,猛地扩张到极限,随即在烈焰的舔舐下如同蜡烛般迅速融化、塌陷!那点惨绿的幽光如同风中残烛,闪烁了几下,彻底熄灭!

整个洞穴变成了炼狱火海!高温扭曲了空气,肉壁在焚烧中发出滋滋的油脂爆响,根须化作焦炭,鬼鸟的残骸在火焰中噼啪作响。

阿杰倒在火焰的边缘,巨大的爆炸冲击让他短暂地失去了意识。但紧接着,一股无法形容的、源自生命本源的剧痛将他狠狠拽回!那不是火焰灼烧的痛,而是来自他身体内部!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彻底激怒了!

他惊恐地看到,自己身上那大片灰白色的僵硬区域,在高温和火焰的刺激下,如同活了过来!皮肤下的灰白色根须疯狂地扭曲、凸起、蠕动!如同亿万条苏醒的毒蛇!它们正以百倍的速度,疯狂地汲取着他最后残存的生命力,向着他的心脏和大脑发起了最后的冲刺!麻痹感瞬间被撕裂般的剧痛取代!仿佛有无数烧红的钢针在他体内穿刺、生长!

“嗬…嗬…”阿杰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抽气声,视线被剧痛和浓烟模糊。他看到自己的右手臂上,皮肤寸寸龟裂,几条粗壮的、灰白色的根须破皮而出,如同新生的藤蔓,在火焰的热浪中扭曲伸展!同时,肺部如同被彻底撑爆!他猛地弓起身体,一大团混合着粘稠血液和燃烧灰烬的污物喷涌而出!那污物中,不再是细小的根须,而是几条粗壮如小指、末端带着惨白细小芽孢的、完整的根茎!

母体被摧毁了,但它寄生在阿杰体内的“子体”,却在这毁灭的火焰和绝望的刺激下,爆发了最后、最疯狂的生长!要将他彻底吞噬,完成最后的“绽放”!

冰冷的绝望,混合着一种诡异的平静,再次攫住了阿杰。他看到了结局。他终究没能逃脱成为“肥料”的命运。但……至少,他毁了这里。毁了这万恶之源。

就在他意识即将被剧痛和体内疯狂生长的根须彻底吞噬的瞬间,一道刺目的白光猛地撕裂了洞穴入口翻滚的浓烟和火焰!引擎的咆哮声和扩音器的喊话声穿透了火焰燃烧的轰鸣!

“里面的人!坚持住!”

几道穿着银白色重型防护服、如同未来战士般的身影,顶着灼热的气浪和浓烟,端着造型奇特的喷射装置,悍然冲入了这片燃烧的炼狱!他们身后,更多人影在组织灭火和建立隔离带。

是特殊部门的处置小队!他们终于来了!在王主任上报那无法理解的恐怖影像和生物样本后,在封锁线上检测到异常的生物能量波动后,他们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

然而,当他们冲入洞穴,看清火海中那个身影时,所有人都倒抽一口冷气!

火焰在阿杰身边燃烧,舔舐着他破烂的衣物,却奇异地没有立刻将他吞没。他半跪在粘稠燃烧的胶质层上,身体以一种非人的角度佝偻着。他的右臂……不,那已经不能称之为手臂!几条粗壮如成人手臂、覆盖着灰白木质化表皮的“根茎”从他肩胛骨的位置破体而出,如同怪异的肢体般扭曲地支撑在地面!其中一条“根茎”的末端,赫然顶着一朵刚刚绽开的、拳头大小的……惨白色鬼花!花瓣在火焰的热浪中微微颤抖,深紫色的触须在花心处缓缓蠕动!

他的头颅低垂着,脖颈处同样被虬结的灰白色根须覆盖、缠绕。当处置小队强光手电的光柱打在他脸上时,他极其缓慢地、如同生锈的机器般,抬起了头。

火光映照下,那张脸……已经失去了所有人形特征。皮肤与灰白的根须融为一体,僵硬如木雕。只有一双眼睛,还残留着最后一丝人类的痕迹。但那瞳孔深处,不再是恐惧或痛苦,而是一片死寂的、如同深潭般的空洞。以及……一丝极其微弱、却让所有看到的人都感到骨髓发冷的……解脱?

他沾满血污和根须的嘴唇,极其轻微地翕动了一下。没有声音发出,但通过唇语分析设备,后方指挥车里的专家读出了那无声的两个字:

“…断…根…”

随即,那最后一丝人类的微光,如同风中残烛,在他空洞的眼眸中彻底熄灭。支撑着他身体的那些粗壮根茎瞬间失去了力量,如同被抽去了筋骨,软塌塌地委顿下去。那朵刚刚绽开的惨白鬼花,花瓣迅速卷曲、枯萎、化为灰烬。阿杰的身体,带着那些破体而出的灰白根须,如同被伐倒的朽木,重重地向前倾倒,摔入熊熊燃烧的火焰之中,迅速被烈焰吞没。

洞穴内的火焰在强力灭火剂的压制下逐渐减弱,最终熄灭。浓烟被强力抽排设备吸走。巨大的母树只剩下焦黑扭曲的残骸,冒着缕缕青烟。洞壁的肉质组织碳化剥落,露出下面真正的岩石。地面覆盖着厚厚的灰烬和焦黑的根须残骸。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焦糊味和一种……奇异的、淡淡的、如同雨后泥土般的清新气息?仿佛某种沉重的、腐朽的枷锁被打破了。

处置小队成员穿着厚重的防护服,小心翼翼地在这片刚刚经历炼狱的焦土上搜索、取样。强光灯扫过狼藉的地面。

一个队员的灯光停在了靠近洞穴中央的一处灰烬上。那里,静静地躺着一件东西。

是老耿视若珍宝、用来包裹那只断手的旧帆布包。帆布被烧焦了大半,露出里面几件扭曲变形的金属工具。而在烧焦的帆布边缘,挂着一个不起眼的小布囊——阿杰一直佩戴在胸前、装着雄黄和蕨类孢子的那个特制香囊。它被熏得发黑,但竟然奇迹般地保存了下来,没有被完全烧毁。

队员小心地用镊子夹起那个小小的、布满烟痕的香囊,放进特制的密封袋里。

洞穴外,黎明将至。笼罩黑松岭数日的浓雾,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消散。久违的、清冷的晨风,带着山林特有的草木气息,第一次毫无阻碍地吹拂过这片被诅咒的土地。

灰白的余烬覆盖着焦黑的大地,如同初冬的第一场薄雪。洞穴深处,特殊部门处置小队的成员如同精密的仪器,无声地移动,强光灯束切割着残留的浓烟,扫描仪发出低沉的嗡鸣。空气里刺鼻的焦糊味下,那股奇异的、雨后泥土般的清新感愈发清晰,无声地宣告着某种沉重腐朽的终结。

“报告指挥部,母巢核心确认摧毁,能量读数归零。现场发现大量未知生物质碳化残留…以及…”小队队长低沉的声音在通讯频道里响起,顿了顿,“…一具深度异化人类残骸,已完全焚毁,无法回收。初步判定为感染者最终形态。”他目光扫过阿杰倒下的那片灰烬,那里只剩下一小堆人形的焦黑轮廓,与周围燃烧的根须残骸融为一体。

“收到。继续执行净化程序,确保无残留孢子扩散。”指挥部的声音冷静得不带一丝波澜。

队长关闭通讯,视线落在不远处一个队员手中的密封袋。里面是那个熏得发黑的、小小的香囊。在强光下,能勉强辨认出粗布上歪歪扭拙的针脚,以及里面残留的、混合着雄黄刺鼻气味的干燥粉末。这平凡的东西,曾是一个凡人对抗不可名状之恐怖时,唯一的、脆弱的护身符。

“头儿,这个…怎么处理?”队员举起密封袋。

队长沉默了几秒。香囊在光束下显得异常渺小,与这片巨大的、散发着不祥余韵的焦土格格不入。它不该留在这里,与这些焚烧后的污秽一同被“净化”。

“登记为‘幸存者遗物-001’。”队长的声音低沉,“带回总部封存。”也许未来某个研究诅咒的科学家,能从这微不足道的护身符上,窥见一丝凡人在绝境中挣扎的微光。

队员点头,小心地将密封袋放入腰间的样本箱。冰冷的金属锁扣发出轻微的“咔哒”声,如同为一段被黑暗吞噬的故事画上句点。

洞穴外,天光终于刺破了最后一缕残雾。惨白的光线斜斜射入洞口,照亮了翻腾的烟尘和队员们银白色防护服上冰冷的反光。风穿过光秃焦黑的树梢,发出呜咽般的哨音,卷起地上一层薄薄的、混杂着灰烬和惨白荧光粉尘的“雪”。那粉尘在晨光中微微闪烁,随即被风裹挟着,飘向远方沉默的山峦。

新的一天开始了。黑松岭死寂的绿意之下,那渗入大地的血与根,终将被泥土覆盖,被时光遗忘。只有风掠过空寂山林时,偶尔会传来一两声遥远而模糊的、如同呜咽般的啼鸣,旋即又消散在无边的寂静里。仿佛在提醒着,有些黑暗,只是沉入了更深的渊薮,等待着下一次腐朽的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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