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穿透窗棂,洒在王府正院的青石板上,映出一片斑驳的金斑。赵宸倚在软榻上,右肩的伤口已被重新包扎,高阳正用温热的帕子替他擦拭额角的冷汗。赵棠蜷缩在榻边,抱着一只褪色的布偶,小脸还有些苍白,却已能小口喝着淑妃熬的杏仁露。
“王爷,张太医说…您体内的蚀骨散已拔去七分。”高阳放下帕子,指尖轻轻搭在赵宸腕间,“剩下的三分…需以‘养元丹’温养三月,切莫再动气。”
赵宸点头,目光落在案头的青铜匣上——那是昨夜从枯井中带出的锦盒,盒内除了母妃的素帕,还有一枚断裂的羊脂玉簪,簪头刻着半朵并蒂莲,与他腰间的“安宁”玉佩恰好能拼成完整的图案。
“高阳。”他唤道。
“王爷。”高阳上前。
“去太医院取三颗‘养元丹’,再让厨房备些清淡的膳食。”赵宸顿了顿,“另外…去尚衣监取一套月白素裙,要…素净些的。”
高阳微微一怔,随即应下。她知道,赵宸是要去太庙。
巳时三刻,王府马车停在太庙朱红门前。赵宸身着玄色丧服,腰间挂着“安宁”玉佩,手中捧着青铜匣,一步步踏上汉白玉台阶。高阳跟在身后,替他撑着伞,伞面上绣着的“镇北”二字在风中舒展。
太庙内香火缭绕,数十名礼官垂首肃立。隆庆帝身着素色龙袍,跪在正殿中央的蒲团上,面前摆着三牲祭品。淑妃站在他身侧,眼眶泛红,手中攥着一方绣着茉莉的帕子。
“儿臣参见父皇。”赵宸跪下,声音沙哑。
隆庆帝抬眼,目光落在青铜匣上:“宸儿,这是…”
“是母妃的遗物。”赵宸打开匣盖,取出断裂的玉簪,“昨日在冷宫枯井…臣找到了母妃的石棺。”
殿内瞬间寂静。淑妃的手一抖,帕子掉落在地。隆庆帝的身体微微颤抖,喉结滚动数次,终是沉默。
“母妃的石棺…与幽冥门有关。”赵宸将玉簪递上,“这半枚簪子,与儿臣的‘安宁’玉佩可拼成完整的并蒂莲。儿臣猜测…母妃当年入冷宫,并非因‘邪祟’,而是…与幽冥门主有旧。”
隆庆帝猛地抬头,眼中泛起血丝:“你…你说什么?!”
“父皇可还记得,母妃临终前…曾说‘莫要信幽冥’?”赵宸声音发颤,“儿臣昨日在井下,亲眼见了母妃的枯骨。她的怀中…有幽冥门的符文,石棺里…还藏着幽冥珠。”
“不可能!”隆庆帝猛地站起,龙袍下的手指深深掐入掌心,“你母妃…她是被冤枉的!是幽冥门主…是她救了你!”
赵宸心中一震。他想起枯井中枯骨的记忆——母妃跪在幽冥门主面前,求他放过孩子;门主捏着她的下巴狞笑,说要用她的血脉养幽冥棺;最后被塞进石棺时,她将幽冥珠塞进襁褓…
“父皇,幽冥门主…究竟是谁?”他问。
隆庆帝的目光落在殿外的古柏上,声音低沉如叹息:“幽冥门主…是朕的…皇叔。”
赵宸猛地抬头。皇叔?隆庆帝的皇叔,也就是他的曾祖父?可史书中记载,那位皇叔三十岁便暴毙,死因不明。
“他未死。”隆庆帝苦笑,“朕登基那年,他在冷宫外跪了三日,求朕放你母妃一条生路。朕…朕当时年轻气盛,骂他‘老匹夫’,说‘幽冥邪术,人人得而诛之’。他走时…说‘我会让你后悔的’。”
“那母妃的‘邪祟’…”赵宸追问。
“是幽冥门主的血咒。”隆庆帝闭上眼,“你母妃与他有婚约,却爱上了朕。他恨朕,更恨你母妃…他用血咒让她‘染邪’,为的是…让朕亲手杀了她。”
赵宸只觉喉间发紧。他想起母妃临终前的眼神,那不是恐惧,而是释然——她终于可以解脱了。
“父皇为何…要迁母妃的牌位入太庙?”他问。
隆庆帝睁开眼,目光灼灼:“朕欠她的…该还了。太庙的碑林里…有一块‘无字碑’,是朕亲手立的。今日…朕要亲手将她的牌位,放在碑前。”
赵宸沉默片刻,点头:“儿臣陪父皇。”
正午时分,太庙后园的古松下,一块半人高的无字碑静静矗立。碑身由青玉雕成,表面光滑如镜,却无一字。隆庆帝亲手捧着母妃的牌位,将它轻轻放在碑前。
“阿月…”他低声呢喃,声音哽咽,“朕…来晚了。”
赵宸站在他身后,看着碑身上倒映的阳光,忽然注意到碑座刻着一行极小的篆字——“幽冥有信,归期可待”。
“父皇,这碑文…”他问。
隆庆帝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瞳孔微缩:“这是…朕登基前刻的。”他伸手抚过碑座,“那时朕总觉得…阿月不会死,她会像从前那样,在冷宫里种茉莉,等朕去看她。”
风卷起几片落叶,落在碑前的牌位上。赵宸看见,牌位的木纹间,隐约有淡紫色的痕迹——像是干涸的血。
“王爷。”高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一丝急切,“方才收到密报,赵稷的暗卫…在城南的破庙聚集。”
赵宸转身,目光冷冽:“看来…有些人不甘心。”
隆庆帝直起身子,拂了拂龙袍上的灰尘:“朕会让禁军围了那破庙。逆贼…一个也跑不了。”
赵宸摇头:“不必劳烦禁军。”他从怀中取出幽冥珠,“儿臣…亲自去。”
高阳欲言又止,最终点了点头。她知道,赵宸要去寻的,不仅是赵稷的余党,更是…母妃未说完的真相。
傍晚时分,城南破庙。
残阳将庙墙染成血色,供桌上的香炉积满香灰,几支残烛在风中摇曳。赵宸踹开庙门,玄铁剑在手中嗡鸣。庙内空无一人,只有蛛网在梁间摇晃。
“王爷,小心。”高阳站在门口,目光警惕地扫过四周。
赵宸没有回应。他走到供桌前,指尖拂过香灰——香灰中,埋着半枚青铜虎符,与他腰间的虎符纹路完全吻合。
“这是…镇北军的调兵符。”高阳低声道。
赵宸将虎符拾起,忽然听见庙后传来脚步声。他迅速闪到供桌后,玄铁剑横在胸前。
“出来吧。”他冷声道,“赵稷的余党,还是幽冥门的死士?”
阴影中,走出一个白衣女子。她蒙着面,手持一柄白玉箫,箫管上刻着幽冥门的暗纹。
“镇北王,别来无恙。”女子的声音清冷如冰,“我家门主…请你去趟幽冥渊。”
赵宸瞳孔微缩:“幽冥渊?”
“是。”女子点头,“门主说…您的血脉…该回家了。”
话音未落,她将白玉箫凑到唇边,吹出一串尖锐的音符!庙外的枯树突然剧烈晃动,无数黑影从树冠中跃下,手持淬毒的短刃,朝着赵宸扑来!
高阳拔出玉簪,清叱一声:“保护王爷!”她旋身飞起,玉簪化作一道白光,将最近的刺客钉在墙上!
赵宸挥剑斩向扑来的黑影。玄铁剑与短刃相撞,溅起一串火星。他能感觉到,这些刺客的身手…远超普通死士,招式间带着幽冥门的阴狠。
“撤!”女子一声令下,黑影们如潮水般退去,只留下一地短刃。
赵宸没有追。他弯腰拾起地上的短刃,刀身刻着“幽冥”二字。他将短刃收好,看向白衣女子消失的方向。
“王爷。”高阳走过来,脸上带着担忧,“那女子…是幽冥门的‘执事’,据说…能操控怨魂。”
赵宸点头。他想起枯井中的怨魂,想起石棺里的枯骨,想起母妃的记忆——幽冥门的势力,远比他想象的更庞大。
“回府。”他转身,“父皇那边…需得早些告知。”
庙外的夕阳渐渐沉入地平线,将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风卷起地上的香灰,飘向远处的京城。赵宸知道,今日的太庙之行,不过是真相的开始。真正的风暴…还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