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沙哑的电子合成音，像是从生锈的铁皮上刮过，每一个字节都带着死亡的冰冷质感，钻入季骁的耳蜗。
“如果你能听到这段留言，那么恭喜你，你找到了我留下的路。同时，也为你默哀，因为当你听到它的时候，我已经死了。”
季骁握着通讯器的手下意识地收紧，冰凉的金属外壳硌得他指骨生疼。
死了？
这个自称『Z』的人，已经死了？
“别惊讶，也别浪费时间四处张望。这只是我提前录制好的声音，一个送给后来者的礼物，或者说……诅咒。”
那声音不带任何情绪，平铺直叙地讲述着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真相。
“你一定很好奇，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私人监狱？富豪的狩猎场？不，那些都只是表象。这里，是一个实验室。一个筛选、淘汰、并且制造『完美作品』的实验室。”
季骁的呼吸一滞，他环顾四周，目光扫过那一排排冰冷的不锈钢藏尸柜。
“至于你现在所处的这个地方……停尸间？很贴切的称呼。这里的确存放着尸体，但他们不是死于疾病或者意外。他们是……失败的实验品。是被认为有瑕疵，需要被清除的垃圾。”
电子音顿了顿，仿佛是故意留给季骁消化这惊人信息的时间。
“我留下的出口，通往通风管道的那个，是真实的。它的确能让你离开这个医疗中心，回到地面。但那也是一个陷阱，一个顾言亲手布置的，用来定期清理垃圾的陷阱。他喜欢看着猎物以为自己抓住了希望，然后在最接近自由的那一刻，被无情地碾碎。他享受那种掌控一切的乐趣。”
季骁的心沉了下去。他想起了林枫的话，想起了那个看似唯一的生路。原来从一开始，那就是一条通往死亡的绝路。
“现在，听我的指令。打开你面前这个没有编号的柜子。对，就是刻着『Z』的这个。”
季骁没有犹豫，他伸手握住那个冰冷的把手，用力一拉。
伴随着一阵刺耳的金属摩擦声，藏尸柜的托盘被缓缓拉出。
里面没有尸体。
托盘上空空荡荡，只有一套叠得整整齐齐的灰色维修工制服，以及一个黑色的金属密码箱。
“看到了吗？衣服，还有箱子。这才是真正的生路。”
“逃出去？别天真了。只要顾言还活着，只要这个基地还在运转，你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也只是他游戏里的一只虫子。唯一的办法，是毁掉他，毁掉这里的一切。”
“箱子里，是我用命换来的东西——一份记录了顾言所有实验罪证的原始芯片。里面有每一个受害者的资料，有每一次非法实验的录像，有他和那些幕后大人物的所有交易记录。这是能把他送进地狱的钥匙。”
那沙哑的声音里，第一次透出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波动，那是被压抑到极致的恨意。
“你的任务，不是逃跑。是换上那身衣服，利用维修工的身份，找到位于中央控制室下方的内部网络端口。那个端口是物理独立的，也是唯一的漏洞。把芯片里的东西，发送出去。”
“这是同归于尽的打法。一旦你开始发送，顾言会在三十秒内锁定你的位置。你没有任何逃跑的可能。但只要你成功发送出百分之一的内容，就足够了。外面的人，会替我们完成剩下的复仇。”
“选择吧，是去走那条虚假的生路，在最后一刻被顾言玩弄致死，还是选择和我一起，赌上一切，拖着他下地狱？”
通讯器里的声音，到此便陷入了沉默。
季骁站在原地，心脏狂跳。他看着那套维修工的衣服，看着那个黑色的密码箱，只觉得它们重逾千斤。
这不是选择，这是审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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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审讯室内。
顾言的耐心正在被一点点耗尽。他派出去的人已经将整个医疗中心翻了个底朝天，却连季骁的一根头发都没找到。
“废物！一群废物！”
他一脚踹翻了身前的椅子，名贵的实木椅在地面上划出刺耳的响声。
林枫依旧坐在沙发上，姿态优雅地端着那杯已经凉透的红茶，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他的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浅笑。
“顾总，何必动这么大的肝火。”林枫轻轻吹了吹杯中并无热气的茶水，慢条斯理地开口，“也许，他早就顺着你留下的那条『生路』，逃出去了呢？”
顾言猛地转过身，几步走到林枫面前，一把夺过他手中的茶杯，狠狠地摔在地上。
“林枫！”他俯下身，双手撑在沙发扶手上，将林枫困在自己和沙发之间，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此刻布满了阴鸷，“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用你自己做诱饵，拖住我，为你的那只小豹子争取时间？你这点小聪明，在我面前，不觉得可笑吗？”
他的鼻尖几乎要碰到林枫的鼻尖，温热的呼吸喷洒在林枫的脸上，带着浓烈的占有欲和压迫感。
“我可笑？”林枫抬起眼，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嘴角那抹笑意反而更深了，“顾总，你现在这副气急败坏的样子，难道就很好看吗？你布下的天罗地网，却连一个受了伤的少年都抓不住。说出去，恐怕会动摇你『王』的威严吧？”
“你找死！”顾言的眼中闪过一丝暴戾，他伸手捏住林枫的下巴，指腹用力地摩挲着，力道大得让林枫的皮肤泛起了红。
“我喜欢你的嘴，林枫。它既能说出最动听的情话，也能吐出最伤人的刀子。”顾言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病态的迷恋，“但我不喜欢它现在提到别的男人。尤其是，当着我的面。”
林枫没有挣扎，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一丝怜悯。
“顾言，你真的爱过什么人吗？还是说，你只是享受将一切美好的东西捏碎在手里的快感？”
“爱？”顾言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松开林枫的下巴，转而用手指轻轻划过林枫的嘴唇，动作暧昧，眼神却冰冷，“我当然爱你。我爱你这副永远冷静自持的样子，爱你在我身下失控的表情，更爱看你为了别人，像现在这样，故作镇定地与我周旋。”
他凑到林枫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你越是想保护他，我就越是想……当着你的面，一寸寸折断他的骨头，让他跪在你面前，像狗一样求饶。你说，到那个时候，你现在这副表情，还能维持得住吗？”
林枫的身体有了一瞬间的僵硬，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你找不到他的。”
“是吗？”顾言直起身，脸上的暴躁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猫捉老鼠般的玩味。
他忽然冷静了下来。
林枫的计策，是阳谋。但这个阳谋成立的前提是，季骁真的能找到那个唯一的出口。
可如果……季骁没有去找那个出口呢？
顾言的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他盯着林枫，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
林枫太镇定了。这种镇定，不像是把所有希望都压在了一个不确定的“逃跑计划”上。
除非，他还有后手。或者说，他误导了自己。
“你以为，我真的把所有监控都关掉了吗？”顾言忽然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残忍的得意。
他走到墙边的控制台，输入了一串复杂的指令。
墙壁上，一块屏幕亮了起来，上面显示的，是医疗中心底层区域的备用监控录像。这些录像不连接主网络，只做最原始的记录。
顾言快速地拖动着进度条。
画面飞速闪过。
突然，他停了下来。
屏幕上，一段只有几秒钟的录像里，一个模糊的黑影，迅速地闪过走廊的拐角，消失在一扇门后。
那扇门上，挂着一个牌子。
『停尸间』。
顾言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极为难看。
他猛地回头，死死地盯着林枫。
林枫脸上的笑容，终于有了一丝细微的裂痕。
“原来如此……”顾言低声笑了起来，那笑声里充满了压抑不住的兴奋和怒火，“你不是让他去逃生，你是让他去……送死。”
他知道那个停尸间里有什么。
那是『Z』的老巢。是那个一直潜伏在暗处，给他制造了无数麻烦的老鼠，最后待过的地方。
“你让他去找『Z.』留下的东西了，对不对？”顾言一步步逼近林枫，眼神里的占有欲和疯狂几乎要溢出来，“林枫啊林枫，你真是……一次又一次地给我惊喜。”
他拿起桌上的内部通讯器，按下了通话键。
“所有人，封锁医疗中心b3层停尸间！一只苍蝇都不许放出来！”
下达完命令，他扔掉通讯器，重新走到林枫面前，这一次，他笑得无比灿烂，也无比残忍。
“游戏结束了，我的阿枫。”
他伸出手，温柔地整理了一下林枫微乱的衣领，动作亲昵得像一对热恋中的情人。
“看来，你的小豹子，比我想象的更有趣。他没有选择我给他准备好的笼子，而是自己跑进了另一个……我更喜欢的笼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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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尸间内。
季骁已经做出了决定。
他脱下身上满是血污的病号服，迅速地换上了那套灰色的维修工制服。衣服有些宽大，但正好可以掩盖他精壮的身形。
然后，他拿起了那个黑色的密码箱。
箱子没有上锁，他轻易地打开了它。
里面没有复杂的机关，只有一块巴掌大小的芯片，静静地躺在天鹅绒的凹槽里。芯片的表面，刻着一个微小的『Z』。
这就是……能毁灭顾言的武器。
季骁拿起芯片，入手冰凉。他能感觉到，这枚小小的芯片里，蕴藏着何等巨大的能量。
他将芯片放进制服的内袋，合上箱子，深吸了一口气。
他知道，从他踏出这扇门开始，他就没有回头路了。
他会死。
但他会让顾言付出代价。
为了林枫，为了所有被囚禁在这里的人，也为了那个素未谋面的『Z』。
就在他握住停尸间门把手，准备拉开门的瞬间——
门外，传来了一阵由远及近，密集而又沉重的脚步声。
不止一个，是一群！
季骁的动作停住了，他的身体瞬间绷紧，所有的血液都涌上了大脑。
脚步声在门外停下。
紧接着，是金属锁扣被锁上的清脆声音。
他被包围了。
他被……锁死在了这里。
怎么会这么快？
顾言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找到这里？
季骁的心脏狂跳，冷汗瞬间浸湿了他的后背。
就在这时，他一直握在手里的那个通讯器，再次响起了沙沙的电流声。
随即，那个沙哑的电子合成音，播放出了最后一句，也是最致命的一句留言。
“……记住，不要相信任何人，包括……”
“……这盘录音。”
声音戛然而止，通讯器彻底陷入了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