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图拉博那张因狂怒而扭曲的面容,透过通讯屏幕,烙印在“大铁牙”号舰桥每一个幸存者的视网膜上。他身后的背景,是那个不断膨胀的,代表着绝对终结的黑色奇点。
“父亲给了你奇迹,罗保特。”他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每一个字节都像是淬了毒的冰渣,“现在,让我看看,你的奇迹,能否对抗物理法则的终极!”
通讯单方面地切断了。
“结构完整性下降至百分之四十!我们正在被扯碎!”一名工程师的吼声带着哭腔。
“虚空盾发生器过载!护盾正在被引力潮汐直接剥离!”
“所有引擎出力,反向喷射!快!”瓦勒瑞安的声音嘶哑,他抓着指挥台的扶手,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
“没用的,长官!”引擎官绝望地回应,“我们就像是掉进瀑布里的一片叶子!引擎的推力在奇点的引力面前,连一个计算误差都算不上!”
舰桥内,刺耳的警报声与金属扭曲的呻吟声交织在一起。灯光疯狂闪烁,控制台不断爆出火花。巨大的战舰在无形的力量下发出痛苦的哀嚎,舰体的每一块装甲板都在分离,每一根龙骨都在弯曲。
基里曼扶着指挥台,缓缓站直了身体。他的脸色苍白,许欣意识的离去带走了他大部分的精神支撑,身体的虚弱感如同潮水般涌来。但他只是平静地看着主屏幕上那个不断扩大的黑点。
逻辑、战术、战略……他毕生所学的,引以为傲的一切,在这一刻都失去了意义。你无法用计谋去战胜一个黑洞,也无法用勇气去对抗物理的终极法则。
“瓦勒瑞安。”基里曼开口,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中。
“原体大人!”瓦勒瑞安回过头,眼中布满了血丝。
“命令所有还能行动的船员,立刻进入休眠舱。”基里曼的语气不容置喙。
“大人,我们……”
“这是命令。”基里曼打断了他,“你们留在这里,除了和我一起被撕成基本粒子,没有任何意义。进入休眠舱,至少还有一线生机。”
“那您呢?”瓦勒瑞安的声音颤抖着。
基里曼没有回答,只是将目光投向了舰桥的出口。
瓦勒瑞安沉默了。他看着基里曼的背影,这位帝国的摄政,十三军团的基因原体,在最绝望的时刻,依旧选择将生存的机会留给他的战士。他咬了咬牙,猛地转身,对着所有船员吼道:“执行原体大人的命令!所有人,立刻前往最近的休眠舱!快!这是命令!”
船员们在短暂的犹豫后,开始行动。他们中的一些人向基里曼投去了最后的,充满敬畏与悲壮的目光,然后转身冲向了求生的通道。
很快,喧闹的舰桥只剩下基里曼一人。
他独自站在指挥台前,感受着脚下战舰的每一次剧烈颤抖。他知道,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他闭上了眼睛。
放弃了思考,放弃了计算,放弃了所有理性的挣扎。
他将意识沉入了自己身体的最深处,去主动寻找那股被许欣引导出来,此刻却又重新蛰伏起来的绿色能量。
『去理解它,驾驭它,而不是被它吞噬。』
许欣最后的话语在他脑海中回响。
当他的意识触碰到那片绿色的海洋时,一股难以言喻的狂暴瞬间席卷了他。
那不是能量,那是一片由最纯粹的欲望构成的风暴。
『wAAAGh!』
战争!毁灭!杀戮!粉碎!
无数个混乱、狂野、原始的念头冲击着基里曼的意志。他感觉自己变成了一头只懂得用拳头和牙齿撕碎一切的野兽。他的理智,他的文明,他身为罗保特·基里曼的一切,都在这片绿色的狂潮中迅速消融。
他看到了尸山血海,听到了亿万个嗓子的咆哮,闻到了最浓烈的血腥与硝烟。他几乎就要迷失其中,成为这股力量的奴隶。
就在他的自我意识即将被彻底吞噬的瞬间,一点微弱的金色,在他意识的海洋深处,亮了起来。
那不是许欣的意识,也不是任何形式的力量。
它更像是一个坐标,一个道标。
它不与绿色的狂潮对抗,它只是静静地存在着,散发着温暖而柔和的光芒,告诉基里你在这里。
基里曼的意志猛地抓住了这根救命稻草。他不再试图用自己的理智去对抗那股狂暴的欲望,那无异于螳臂当车。
他开始学着许欣的指引,去『聆听』。
他聆听那wAAAGh!的咆哮,穿透那表层的毁灭与杀戮,去感受它最核心的本质。
那是什么?
那是一种最简单,最纯粹的生命力。它渴望战斗,因为它认为战斗是存在的最佳方式。它渴望毁灭,因为它相信毁灭之后才能迎来更强大的新生。它狂暴,因为它充满了无穷无尽的,想要向外扩张的生命活力。
它……只是想『存在』下去。
基里曼的内心产生了一丝明悟。
他不再压制,不再抗拒。他用自己那同样强大的,身为基因原体的意志,向这片绿色的海洋,传递了一个同样简单,却更加坚定的信念。
不是命令,不是请求,而是一种共鸣。
『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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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复仇之魂”号的舰桥上,荷鲁斯·卢佩卡尔正饶有兴致地看着战术投影中那艘正在被奇点引力拉扯变形的兽人战舰。
“佩图拉博还是这么喜欢用这些上不了台面的玩具。”荷鲁斯端起一杯猩红的酒液,轻轻摇晃着,“奇点武器,黑暗科技时代的遗物。威力巨大,却也毫无美感可言。就像他本人一样,充满了嫉妒与偏执,却缺乏真正的格局。”
站在他身旁的艾瑞巴斯,黑暗使徒的领袖,脸上挂着谄媚的微笑:“战帅,这正是佩图拉博的价值所在。他是一件完美的攻城锤,您只需为他指明方向,他就会为您撞碎一切障碍,无论那障碍是城墙,还是他的兄弟。”
“说得不错,艾瑞巴斯。”荷鲁斯轻笑一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但锤子用得多了,总会磨损。而且,我更好奇的是,罗保特会如何应对。他总是能创造奇迹,不是吗?”
“战帅,恕我直言。”一旁的“小荷鲁斯”阿巴顿沉声说道,“在绝对的物理法则面前,不存在奇迹。奇点会吞噬一切,基里曼也不例外。他的舰队已经完了。”
荷鲁斯没有反驳,只是将目光重新投向了战术投影。他看着那艘名为“大铁牙”号的战舰在引力的撕扯下,即将抵达解体的临界点。
“是吗?”荷鲁斯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玩味,“那就让我们拭目以待吧,阿巴顿。看看我这位兄弟,在被父亲‘祝福’之后,究竟学会了什么新把戏。”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战术投影上,那艘即将崩溃的战舰,突然爆发出了一阵诡异的绿色光芒。
阿巴顿的表情凝固了。
艾瑞巴斯的笑容也僵在了脸上。
荷鲁斯则向前一步,双眼微眯,紧紧地盯着那片绿光。
“那是什么?”阿巴顿的声音里充满了不解,“某种护盾技术?不可能!没有任何护盾能在奇点的事件视界边缘生效!”
“那不是技术,阿巴顿。”荷鲁斯的声音变得低沉,他的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那是……意志。纯粹的,扭曲现实的意志。和亚空间的力量很像,但……更原始,更……野蛮。”
他看到,那层薄薄的,极不稳定的绿色能量场,竟然真的在奇点的引力撕扯下,为那艘破烂的战舰争取到了一丝喘息之机。
“有意思……”荷鲁斯喃喃自语,“真是有意思……罗保特,你究竟变成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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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尔,血色天使的家园。
在圣血要塞的最高处,圣吉列斯猛地睁开了双眼。他那双被誉为帝国最完美的眸子里,此刻却倒映着一片深邃的黑暗,黑暗的中央,是一个正在吞噬群星的空洞。
“军主?”侍立在他身旁的首席典籍官拉尔多伦察觉到了他的异样。
圣吉列斯没有回答,他伸出手,仿佛想触摸眼前无形的虚空。他感受到了一股遥远的,却又无比清晰的引力波动,那股力量正在现实宇宙的结构上,撕开一道丑陋的伤疤。
更让他感到不安的,是伴随着那股引力而来的,另一种截然不同的力量。
一股绿色的,充满了生命与狂暴的能量。
“我看到了……”圣吉列斯的声音有些飘忽,“我看到了一个黑色的太阳,正在吞噬我的兄弟。”
“是哪一位,军主?”拉尔多伦的声线紧绷。
“我看不清他的脸。”圣吉列斯摇了摇头,他的眉头紧锁,“但我看到了他的周围,燃起了绿色的火焰。那火焰……既是毁灭,也是新生。它在保护他,也在……改变他。”
他收回手,望向了泰拉的方向。
“拉尔多伦,传我的命令。”圣吉列斯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沉稳,却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忧虑,“召集所有战团长,最高级别的战略会议。同时,尝试联系泰拉,联系罗格·多恩。告诉他,我预见到了……一场比死亡更深邃的黑暗,正在向神圣泰拉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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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什么鬼东西?!”
在钢铁勇士的旗舰“钢铁之血”号上,佩图拉博看着屏幕中那层包裹住“大铁牙”号的绿色能量场,发出了不敢置信的咆哮。
“分析!立刻给我分析那是什么能量!”他对着身边的技术神甫吼道。
“军主……无法分析!”技术神甫的声音带着颤抖,“它的能量特征……不符合任何已知记录!它……它似乎在扭曲我们周围的空间法则!我们的探测器读数完全混乱了!”
“扭曲空间?”佩图拉博的脸上闪过一丝狰狞,“是亚空间巫术吗?他堕落了?他竟然也向那些东西求援了?!”
嫉妒与愤怒的火焰在他的心中熊熊燃烧。他无法接受,那个一向以理性和秩序自居的罗保特·基里曼,会使用这种他最鄙夷的力量。更让他无法接受的是,这种力量,竟然真的在对抗他的终极武器。
就在这时,一个通讯请求,主动连接了进来。
是来自“大铁牙”号。
佩图拉博愣了一下,随即按下了接通键。他倒要看看,他这位好兄弟,在垂死挣扎的时候,想对他说些什么。是求饶?还是诅咒?
基里曼的脸出现在屏幕上。
他看起来糟透了,脸色苍白如纸,额头上满是汗水,呼吸也有些急促。显然,维持那个诡异的绿色能量场,对他造成了巨大的负担。
但他的眼睛,却亮得惊人。
那双眼睛里没有恐惧,没有绝望,甚至没有愤怒。有的,只是一种佩图拉博从未见过的,近乎于狂热的明悟。
“谢谢你,兄弟。”
基里曼开口了,他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
佩图拉博等待着他的下一句话。
“你让我明白了,”基里曼的嘴角,甚至勾起了一丝微弱的笑意,“父亲赐予我的,究竟是怎样一份……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