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扇象征苏家百年权势的朱漆大门，在身后发出沉闷的巨响，然后缓缓的合拢。
这扇门，把苏晚晴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她的心都跟着咯噔了一下。
眼前的苏家老宅，更像一座壁垒森严的独立王国，而不是什么庄园。
飞檐斗拱跟雕梁画栋，脚下是打磨得光滑如镜的青石板。
空气里是陈年檀香混合老旧木料的气味，庄重肃穆，但压抑的让人喘不过气。
穿着统一藏青色对襟衫的仆人们，像没感情的木偶，安静的在回廊间穿梭。
他们看到苏晚晴跟林阳，只面无表情的躬身行礼，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好像早就见惯了风云变幻，宠辱不惊。
“感觉怎么样？”
林阳忽然开口，打破了这份窒息的沉寂。
他没看那些精美的陈设，反而很有兴致的观察那些仆人。
苏晚晴下意识的挺直了背脊，声音压得很低：
“这里，是规矩的化身。每一块砖每一片瓦，都刻着苏家的百年家规。林阳，记住我跟你说的，等会儿万事有我。”
她护在林阳身前，像一头准备战斗的母狮。
林阳笑了笑，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他反手握紧了苏晚晴那有点冰凉的手，掌心的温度，给了她一点莫名的安定。
穿过九曲回廊，他们被领到一个叫承志堂的正厅前。
还没进门，一股山一样沉凝的气场就压了过来。
厅内灯火通明，黄花梨木做的太师椅，按照森严的等级次序排开。
正中央主位上，坐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穿着中式褂衫，闭目养神。
他一言不发，却像一尊神佛，不怒自威，掌控了整个空间的气场。
他就是苏氏家族的定海神针，苏晚晴的爷爷——苏秉德。
他下手边是苏晚晴的父亲苏振南，还有二叔苏振华跟三叔苏振雄，他们在家族中地位都举足轻重。
他们的表情都一样的严肃，眼神带着审视，像在等待一场迟到的审判。
苏晚晴迈进门槛的瞬间，厅里所有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刷的射了过来，但又心照不宣的，完全忽略了她身边的林阳。
“你还知道回来？”
开口的是二叔苏振华，声音跟他长相一样刻薄尖锐，“晚晴，你真是长本事了。现在在江海市呼风唤雨，我这个当二叔的，想见你一面，都得看新闻直播。”
这话说得夹枪带棒，满是讽刺。
苏晚晴脸色微变，刚想开口，她父亲苏振南就重重的咳了一声，制止了她。
“爸，二叔，三叔。”
苏晚晴只能先按规矩行礼。
林阳脸上一直带着淡淡的笑，好像完全没听出话里的火药味。
他也跟着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
主位上的苏秉德，终于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饱经风霜却锐利如鹰的眼睛。
他打量了苏晚晴几秒，然后才把目光投向林阳，像两把冰冷的利剑。
“你，就是林阳？”
他的声音不大，却有种久居上位的威压。
没等林阳回答，一个爽朗又带点慵懒贵气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
“苏爷爷，几位叔叔，没打扰你们的家宴吧？”
话音没落，一个身材挺拔的年轻男人走了进来，穿着一身高级定制的灰色西装，脸上挂着春风得意的笑。
他五官俊朗气质儒雅，手腕上那块百达翡丽星空陀飞轮在灯光下闪着光，举手投足都是一股天生的优越感。
“小俊来了！快，过来坐！”
刚才还一脸刻薄的二叔苏振华，看到这年轻人，立刻换上一副热情的笑脸，主动起身相迎。
苏晚晴看到来人，眉头不由得皱得更深了。
高俊，燕京高家的长子嫡孙。
高家在政界根基很深，跟苏家是几代人的世交。
高俊本人也very优秀，哈佛毕业，年纪轻轻就掌管着家族旗下的基金，被叫作京圈年轻一代的领军人物。
他，也是苏家老爷子心里，唯一配得上苏晚晴的孙女婿人选。
“苏爷爷，您气色还是这么好。”
高俊熟练的走到苏秉德身边，恭敬的问候。
他递上一份包装精美的礼盒，“这是我上次去瑞士，特意为您找的雪茄，知道您好这口。”
“你这孩子，有心了。”
苏秉德那张古板的脸，也难得露出一点笑意。
整个过程，高俊好像完全没看到林阳跟苏晚晴，直到跟所有长辈都寒暄完，他才好像刚发现他们似的，“呀”了一声。
“晚晴，你也在啊。”
他对着苏晚晴点了点头，笑容温和，眼神却透着一股志在必得的占有欲。
然后，他的目光才装作无意的，落到林阳身上。
他上下打量着林阳那身休闲装，眼神里的轻蔑不加掩饰，像在看一个误入上流宴会的服务生。
“想必，这位就是最近在江海市掀起滔天巨浪，给我们上演了一出遥遥领先的林先生吧？”
高俊的语气彬彬有礼，但每个字都带刺，“早就听说了林先生的大手笔，一掷千金为红颜，真是好大的气魄。这种泼天的富贵，我们这些循规蹈矩的人，还真是学不来。”
他用最时髦的热梗，说着最刻薄的讥讽。
在他看来，林阳的行为，就是粗鄙的炫富，是上不了台面的暴发户。
三叔苏振雄冷哼一声，接过了话：
“何止是气魄大。成立一个公司，搞得跟国家庆典一样，整个江海市的交通都瘫痪了。小俊，你们高家也是做大事的，你来说说，一个真正有底蕴的企业家，会这么做吗？”
这个问题，太歹毒了，明摆着是引导高俊来给林阳定性。
高俊扶了扶金丝边眼镜，慢条斯理的说：
“三叔言重了。时代不同了，也许林先生只是想用一种……更接地气的方式来证明自己。不过，在我们看来，真正的力量，向来不是显露在外的喧嚣，而是藏在水面下的冰山。比如人脉，比如影响力，比如一句话，就能决定一个行业的兴衰。这些，可不是光靠钱，能砸出来的。”
他的每一句话，都在标榜自己的圈层，贬低林阳的段位。
一时间，整个大厅里，所有苏家的男人，连同高俊这个外人，形成了一个无形的包围圈，把林阳跟苏晚晴困在中央。
四面楚歌。
苏晚晴气得浑身发抖，正要拍案而起，却被林阳一只手轻轻按住。
林阳从头到尾都稳如泰山。
他甚至没坐下，只是不慌不忙的站着，像在看一场跟自己无关的滑稽戏。
听到高俊这番话，他才终于笑了。
“高先生说得对。”
他这一开口，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了过来。
“真正的力量，确实不是喧嚣。”
林阳的目光扫过高俊那块价格不菲的手表，语气平淡的说，“比如……百达翡丽这块星空表，做工很精美，但说到底，还是用来看时间的。真正掌控时间的人，从来不需要看表。”
高俊脸上的笑容一僵。
林阳又把目光投向那些虎视眈眈的长辈，继续说：
“人脉跟影响力，也确实很重要。但那是对还需要遵守别人制定的规则的人来说。”
他顿了顿，眼神忽然变得深不见底，他一字一句的，说出了一句让全场瞬间冰冻的话：
“对我来说，我更喜欢……成为规则本身。”
话音落下，满堂死寂。
狂！！！
这已经不是狂妄，是对他们这个阶层，最赤裸裸的藐视跟颠覆！
高俊的脸色，第一次变得难看起来。
他自以为是的机锋跟优越感，在这个男人面前，竟然像小孩子的把戏，被轻而易举的一句话就给破防了。
“竖子狂悖！！！”
二叔苏振华气得拍案而起，指着林阳的鼻子骂，“你以为你是谁？一个来路不明的暴发户，也敢在苏家大堂之上大放厥词！”
就在气氛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时刻，一直闭目养神的老爷子苏秉德，终于再次开口。
“坐。”
他只说了一个字。
仆人立刻搬来一把椅子，放在了末座。
那是个给晚辈甚至下人准备的位置。
然而，林阳却看都没看那把椅子，反而自己拉过苏晚晴身边的一把椅子，大马金刀的坐了下来，还顺手给自己倒了杯茶。
这个动作，让所有苏家人的脸色都变得铁青。
这是公然的挑衅！
苏秉德看着林阳那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眼中精光一闪，所有的怒火都变成一声冷笑。
“年轻人，你有锐气，是好事。”
他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慢悠悠的说：
“你说得没错，钱，确实能买到很多东西。但是，这个世界上，有些东西，是钱买不到的。比如，血统的高贵，比如，家族的荣耀，再比如……”
他把目光转向高俊，赞许的点点头。
“比如，站在权力之巅的资格。”
他放下茶杯，发出一声轻响，像法官敲响了法槌。
“既然你说，你不喜欢遵守规则，喜欢成为规则。那好，我就给你一个机会。”
苏秉德的目光再次变得锐利，如同一把出鞘的古剑。
“三天之内，我要你，让现在风头正盛，连我们苏家都要礼让三分的华泰集团董事长，主动登门，向苏家递上降书。记住，我要的是他心甘情愿，不是你用钱逼迫。”
“你，做得到吗？”
这个条件，简直是天方夜谭。
是羞辱，也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死局。
整个大厅的人，都用一种看戏的眼神看着林阳。
高俊的嘴角，更翘起一抹胜利者的微笑。
在他们看来，林阳这次，必定颜面扫地，狼狈逃走。
然而，林阳听完，却没有半点惊慌。
他只是把手中的茶杯举到唇边，轻轻品了一口，然后看着脸上凝重得像已经宣判了死刑的苏秉德，脸上露出一个灿烂又玩味的笑容。
“华泰集团？”
他轻声反问了一句，语气里满是让人搞不懂的慵懒跟戏谑。
“哦，忘了告诉各位。”
“它现在，已经是我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