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宇刚把洗好的葡萄端上桌，吕子乔就已经打开了第二罐啤酒。泡沫顺着罐口溢出来，他慌忙用手背去擦，结果蹭了满手的白，倒比刚才沮丧的样子鲜活了几分。
“说真的，”他吮了吮沾着泡沫的手指，眼神突然认真起来，“我最近是不是被什么诅咒了？怎么每次都能精准踩中所有雷区？”
天宇挑了颗最紫的葡萄丢进嘴里，慢悠悠地说：“先说说‘雷区’都长什么样。”
“就说上周吧，”吕子乔灌了口啤酒，语气里带着点难以置信的荒诞，“我在健身房认识个女生，练瑜伽的，身材那叫一个好。她说喜欢‘有生活气息’的男生，我特意去菜市场买了捆青菜，想装作‘刚从家里做饭出来’，结果在健身房门口碰到她，她盯着我手里的青菜问‘这菜是不是打了农药’，我嘴贱说‘不知道，但虫肯定不吃，你看叶子多完整’——你猜怎么着？她当场掏出手机，给我科普了半小时有机蔬菜的种植标准，最后说‘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天宇正喝着水，差点喷出来：“你拿青菜当搭讪道具？吕子乔，你这脑回路是被门夹过吗？”
“我哪知道她是环保主义者！”吕子乔瞪他，“再说了，总比上上次强——我在书店认识个女生，看的全是哲学书，特文艺。我想跟她找共同话题，就说‘我最近在看萨特’，结果她问我‘你觉得萨特的存在主义和加缪的荒诞派有什么本质区别’，我张口就来‘都是外国人，区别可能在名字长短’，她当时就合上书走了，临走前还翻了个白眼，那白眼翻得，能把我冻成冰雕。”
他越说越激动，手舞足蹈地比划着女生翻白眼的弧度，天宇看着他夸张的动作，突然笑了：“你压根没看过萨特吧？”
“谁说没看过！”吕子乔梗着脖子，“我……我看过他的照片！”话出口就泄了气，他挠挠头，“其实是张伟说‘女生都喜欢聊哲学’，我才临时抱佛脚记了个名字。”
“张伟的话你也信？”天宇摇头，“他上次还说‘女生都喜欢收到锦旗’，结果给相亲对象送了面‘贤良淑德’的锦旗，被人家当神经病报了警。”
两人又是一阵笑，葡萄的甜混着啤酒的苦，在空气里搅出点奇妙的味道。吕子乔笑够了，突然叹了口气：“还有更离谱的。上个月我在画展上看上一个策展人，长得特知性。我想送她份特别的礼物，就去潘家园淘了个‘古董’，摊主说是民国的银镯子，结果她一眼就看出是假货，还说‘这工艺是上周的，我隔壁邻居就会做’。最要命的是，我掏钱包时，掉出来张我跟美嘉扮鬼脸的合照，她捡起来看了看，说‘你好像更适合当喜剧演员’。”
“扮鬼脸合照？”天宇挑眉，“你随身携带这个？”
“不是！”吕子乔脸一红，“那是美嘉塞给我的，说‘带着能招财’，我忘了拿出来……”
天宇拿起颗葡萄，在指尖转着圈：“你发现没有，你每次都在‘刻意扮演’别人。给瑜伽女生当‘生活男’，给哲学女生当‘文艺青年’，给策展人当‘古董收藏家’——你什么时候演过自己？”
吕子乔愣住了，手里的啤酒罐停在半空：“演自己？我自己……有什么好演的？”
“你会打游戏时骂脏话，会吃火锅时抢最后一片毛肚，会看到感人的电影偷偷抹眼泪，”天宇看着他，眼神很亮，“这些不都是你吗？为什么非要藏起来？”
“那太幼稚了！”吕子乔反驳，“女生不都喜欢成熟稳重的吗？”
“谁告诉你的？”天宇指了指自己，“我上次修相机认识个女生，她就喜欢看我拆零件时骂‘这破螺丝怎么这么紧’，说‘比装腔作势的样子真实’。”他顿了顿，语气放缓，“你记得大学时那个总借你笔记的女生吗？她后来跟我说，最烦你装作‘什么都懂’的样子，反而觉得你考试前抱着她的笔记啃，嘴里念叨‘这题肯定考’的样子，特可爱。”
吕子乔的记忆被勾了起来。那个女生总扎着高马尾，递笔记时会笑着说“吕子乔你要是挂科，我就把你借笔记的事告诉全班”。他当时总觉得她在嘲笑自己，现在想来，那笑声里好像真的没什么恶意。
“可……可薇薇不一样，”他还是有点不甘心，“她那么温柔，说话都轻声细语的，肯定喜欢细心体贴的男生。”
“所以你就把三分糖说成三勺盐？”天宇反问，“细心不是装出来的，是你真的记住了她的喜好。你知道她喝奶茶要三分糖，却在点单时走神，说明你根本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你只想着‘我要表现得细心’，而不是‘我要让她喝到喜欢的味道’。”
这话像颗小石子，精准地砸在吕子乔心上。他确实没太在意奶茶的甜度，当时满脑子都在想“等下该说什么台词”，连店员重复“三勺盐对吗”时都没听清。
“还有你牵错手那次，”天宇继续说，“你根本不是想牵她的手，是觉得‘电影看到一半就该牵手’，就像完成任务一样。你连旁边坐的是大爷都没注意，说明你的注意力全在‘怎么做’上，而不是‘跟谁做’。”
吕子乔沉默了。他想起薇薇拒绝时的眼神，温柔里带着点疏离，好像在说“我知道你在表演，但我不想配合”。那些精心设计的步骤、背熟的台词、刻意营造的形象，原来在真正的在意面前，全是破绽。
“我就是……怕搞砸。”他声音低了下去，“我怕我就这么跟她聊天，她会觉得我无聊；怕我送她喜欢的玩偶，她会觉得我幼稚；怕我说‘我其实不太懂哲学，但我愿意听你说’，她会觉得我蠢。”
天宇递给她一串葡萄：“搞砸才正常啊。你以为那些看起来‘顺利’的感情，背后没藏着一堆糗事？我表哥追我嫂子时，第一次约会就把红酒洒在她白裙子上，现在他们吵架，我嫂子还会拿这事笑他‘当年差点把我染成红太狼’。”
他靠在沙发上，看着窗外的月亮：“喜欢一个人，不就是敢在她面前搞砸吗？敢让她看到你笨拙的样子，敢承认‘我其实没那么好’，反而比装出来的完美更让人觉得踏实。”
吕子乔嚼着葡萄，甜味在舌尖慢慢散开。他想起自己最放松的时候——跟美嘉抢零食，跟子乔他们打游戏输了耍赖，跟天宇蹲在路边吃烤串，满嘴流油地吐槽老板“辣椒放少了”。那时候的他，从没想过“要表现成什么样”，却总能引来一堆笑声。
“你说，”他突然抬头，眼睛里有了点光，“我要是直接跟女生说‘我不太会追人，但我想请你吃顿好的’，会不会更靠谱？”
“试试不就知道了？”天宇笑着撞了下他的胳膊，“总比拿青菜当道具强。”
吕子乔也笑了，这次的笑声里没了之前的沮丧，多了点豁出去的坦然。他把最后一口啤酒喝完，捏扁了空罐：“行！下次我就这么干！大不了再被拒绝，反正……我这儿有地方蹭西瓜。”
“随时欢迎。”天宇站起身，把葡萄皮收进垃圾袋，“不过下次得说说成功案例——我可不想总听你倒苦水。”
吕子乔走到门口换鞋时，突然想起什么：“对了，上次那个修相机的女生，你追上了吗？”
天宇的动作顿了顿，耳根有点红：“还在追。昨天她让我帮她修显微镜，我把镜片擦花了，她笑着说‘天宇你还是专心修相机吧’。”
吕子乔哈哈大笑：“可以啊你，终于也栽了！”
“彼此彼此。”天宇把他推出门，“赶紧走，别耽误我研究怎么修显微镜。”
门关上的瞬间，吕子乔还能听到屋里传来的笑声。他摸了摸口袋里的电影票，这次没觉得刺眼，反而像个勋章——至少他试过了，不是吗？
楼道里的风带着夏夜的凉，吹得他脑子清醒了不少。他掏出手机，给美嘉发了条消息：“明天帮我看看，哪家火锅最辣？我想请个人吃饭。”
屏幕很快亮起回复：“你又看上哪个女生了？记得别送青菜！”
吕子乔笑着收起手机，脚步轻快地往楼下走。月光落在他身上，把影子拉得很长，像在跟着他一起往前走。他突然觉得，搞砸了也没关系，怕的是连搞砸的勇气都没有。至于那些没说对的话、送错的礼物、牵错的手，或许都会变成以后笑着回忆的故事——就像他和天宇此刻聊起的，那些闪闪发光的糗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