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天光大亮。
清河郡的百姓们一推开门,便察觉到了与往日截然不同的肃杀气氛。郡守府前的空地上,一座临时搭建的高台赫然矗立,台下,一队队盔甲鲜明、手持长戟的士兵面容冷峻,将整个广场围得水泄不通。
城中的流言早已如野火般传开,有说新来的将军要清算前郡守的党羽,有说黑风寨的余孽被一网打尽,更有零星的传言,隐隐指向那座平日里香火鼎盛的静心庵。
百姓们怀着恐惧、好奇与一丝隐秘的期待,远远地围了过来,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咚——咚——咚——
三声沉闷的鼓响,让喧闹的广场瞬间安静下来。在万众瞩目之下,萧衍一身玄色劲装,身披黑色大氅,缓步走上高台。他的面容冷峻如冰,眼神锐利如鹰,扫过台下成千上万的民众,无形的威压让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带人犯!”
随着他一声令下,一队士兵押解着十几个被五花大绑、口中塞着布条的恶徒走上高台。这些人,正是静心庵中负责看管、虐待女孩的打手和帮凶。
周昌亲自上前,展开一卷长长的布帛,用灌注了内力的声音,高声宣读他们的罪状。
“静心庵帮凶赵四,助纣为虐,以铁烙虐待女童三人,致一死两重伤!”
“静心庵管事李婆子,为虎作伥,为贼人寻找、拐骗五岁至十岁女童六名,罪大恶极!”
“……”
每一条罪状被念出,都如同惊雷在人群中炸响。百姓们脸上的表情从震惊,到愤怒,再到难以置信的恐慌。他们无法想象,在那座慈悲的佛堂之下,竟然隐藏着如此肮脏、如此惨无人道的罪恶。
尤其是当周昌念到那些被拐女孩的姓名和籍贯时,人群中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
“我的女儿………我的春燕啊!三年前走失的春燕啊!”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冲破了人群的阻拦,跪倒在高台之下,捶胸顿足,哭得肝肠寸断。
她的哭声像是一把尖刀,刺痛了在场每一个为人父母者的心。一时间,群情激愤,无数人跟着红了眼眶。
“杀了他们!杀了这群畜生!”
“天杀的恶棍!还我女儿!”
愤怒的吼声汇聚成海啸,几乎要将整个广场掀翻。萧衍抬手,虚虚一压。
瞬间,所有的声音都平息了下去。他看着台下那一张张悲愤的脸,声音沉稳而有力,传遍了广场的每一个角落。
“在此之前,清河郡的天,是黑的。官匪勾结,鱼肉百姓,罪恶在佛堂的庇佑下滋生,善良在权力的阴影下哭泣。”
“但从今天起,这天,该亮了!”
他猛地抽出腰间的佩剑,剑锋在朝阳下折射出森然的寒光。
“我萧行在此立誓,凡我军管辖之地,必立新法!凡拐卖、残害妇孺者,罪同谋逆,诛其满门,绝不姑息!”
“今日,便以这群恶徒之血,祭我新法之旗!”
“斩!”
一声令下,刀光闪过,血溅高台。
那十几颗滚落在地的头颅,像是一记重锤,狠狠敲在了所有人的心上。百姓们先是死一般的寂静,随即爆发出震天动地的欢呼与哭泣。
“青天大老爷啊!
“将军万岁!将军为我们做主啊!”
无数人跪倒在地,向着高台上的那个身影,献上了他们最真诚的叩拜。他们知道,清河郡的天,真的变了。
而此刻,在郡守府后院一处僻静的院落里,叶蓁蓁却无心关注那场血腥的审判。
这个院子已经被彻底清扫干净,换上了崭新的门窗和被褥。几十名从静心庵解救出来的女孩,暂时被安置在这里。
叶蓁蓁正指挥着几名手脚麻利的妇人,将一锅用鸡汤和小米熬煮的粥分发下去。
“大家慢点吃,锅里还有很多。”叶蓁蓁柔声安抚着,亲手为一个小女孩擦去嘴角的米粒。
经过一夜的安抚,这些女孩虽然依旧怯懦,但眼神中至少有了一丝生气。她们不再像惊弓之鸟一样抗拒所有人的靠近,尤其是对这位声音温柔、身上带着好闻香气的“仙女姐姐”,更是多了一份依赖。
叶母也在这里帮忙,她看着这些和自己孙女差不多大的孩子,眼圈红了又红,手下的活计却越发细致。
“蓁蓁,这些孩子……以后可怎么办啊?”叶母忧心忡忡地问道。
叶蓁蓁的目光扫过这些稚嫩而破碎的面庞,语气却异常坚定。
“娘,我已经想好了。我要在这里,建一个安宁居’。”
“安宁居?”
“对。”叶蓁蓁解释道,“一个专门收容、抚养这些孩子的家。在这里,我会请最好的大夫为她们调理身体,请最有耐心的女先生教她们读书识字,还要教她们一技之长,无论是纺织、刺绣,还是算账、医理。我要让她们知道,即便经历过地狱,她们也依然可以靠自己的双手,堂堂正正地活下去,拥有属于自己的未来。”
她的声音不大,却让在场所有听到的妇人都为之动容。在这个时代,女子的命运大多身不由己,像叶蓁蓁这样,不仅要救她们的命,更要给她们一个光明未来的想法,简直是闻所未闻。
一名士兵快步走入院中,对叶蓁蓁行礼道:“夫人,主公已在广场宣判完毕,百姓拥护,人心已定!”
叶蓁蓁点了点头,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地。
萧行的雷霆手段,负责涤清尘埃,斩断罪恶;而她的慈悲之心,则要负责立下根基,重建希望。一刚一柔,一张一弛,方能将这清河郡,打造成他们最坚不可摧的堡垒。
傍晚时分,处理完一天事务的萧衍来到安宁居。
他看到叶蓁蓁正坐在一棵大树下,给一群女孩讲着一个新奇的故事。夕阳的余晖透过树叶的缝隙,就在她温柔的侧脸上,镀上了一层圣洁的光晕。孩子们围坐在她身边,听得入了迷,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纯真的笑容。
那一刻,萧行心中所有的杀伐之气,都化作了绕指柔情。
他没有上前打扰,只是静静地站在远处,看着这幅比任何盛世画卷都更动人的景象。
他知道,今天在高台上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而未来,无论将要面对何等狂风暴雨,只要身后有这样一盏灯火,他便无所畏惧。
清河郡的乱局已平,但这只是万里征途的第一步。那张从京城伸出的罪恶黑手,还隐藏在迷雾之后,等待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