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女子自然就是杜莉莉。
她看着门外站着的陌生青年,也是微微一怔。
眼前的年轻人,身材高大挺拔,几乎挡住了门外的光线,穿着一身洗得发白但干净整洁的旧衣服,却丝毫掩盖不住那份勃发的英气。
脸庞棱角分明,鼻梁高挺,嘴唇抿成一条坚毅的线,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睛,
明亮、深邃!
带着一种与年龄不太相符的沉稳和洞察力,此刻正带着几分礼貌的审视和不易察觉的欣赏看着自己,
杜莉莉在文化局工作,见过的青年才俊不算少,但像眼前这样,兼具了农村后生的朴实健朗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见过世面的从容气度的,
还是头一遭哩!
“你找谁?”
杜莉莉压下心中的一丝异样,开口问道,声音比刚才更多了几分她自己都没察觉的柔和。
“您好,请问田润叶是住在这里吗?我是她弟弟,叫孙少健。”
孙少健收回打量的目光,礼貌地微微躬身,语气不卑不亢。
“哦!你就是少健啊!”
杜莉莉只觉得眼前豁然一亮,心中下意识地冒出一个念头:
润叶这丫头,可从没听她说起过,有长得这么精神的一“弟弟”啊!
“我叫杜莉莉,快请进快请进!
润叶刚出去打开水了,马上就回来!”
杜莉莉脸上立刻绽放出热情的笑容,侧身将孙少健让进屋里。
心中猜想着,这人有对象没有?倒是长得好相貌,一表人才,也不像普通的农村青年。
孙少健走进宿舍,将手里拎着的水果、点心放在桌上,目光快速而自然地扫了一眼这个不大的空间,
干净,整洁,带着书卷气和女孩子特有的温馨感,
弥漫着淡淡的清香!
“你坐,润叶马上就回。”
杜莉莉招呼着,顺手拿起暖水瓶想给他倒水,却发现里面空了,不好意思地笑笑,
“你看,水正好没了,你稍坐一下!”
“没事,莉姐,我不渴。”
孙少健在靠墙的一张椅子上坐下,身姿挺拔。
杜莉莉也在一旁坐下,忍不住又打量了人几眼,越看越觉得这青年身上有种特别的气质,
既不像她单位里那些有些迂腐气的文化干事,也不像社会上那些流里流气的青皮后生。
笑着找话题:
“前几天就听润叶提起过你,说你特别有本事,胆子也大,没想到你还来黄原学开车了,这可是份好工作!”
“莉姐您过奖了,就是碰上个机会,单位给的名额。”
孙少健谦逊地回答,也边打量着人,
虽是第一次见面,但他可了解这位,本身也是原西县人,父亲杜正贤原来是原西县文化馆的馆长,是有名的文化人,后来工作调动,被提拔到黄原地区当了文化局副局长,她也就跟着父亲来了黄原,在文化局谋了份差事。
她和润叶姐从初中到高中都是同班同学,情同姐妹,无话不谈。
润叶姐来黄原培训,自然就投奔了她。
这位现在应该还没认识那位团地委书记武惠良,跟人谈对象。
这时田润叶也从外面打水回来,见屋里坐着的孙少健,惊喜不已,
“少健,你过来了!”
孙少健起身,叫着人,
”润叶姐!”
杜莉莉趁机上来接过闺蜜手里暖水瓶,低声道:
“润叶,你可不地道,有这么一帅气的‘弟弟’,还藏着掖着,怎么着,你有那个孙少安还不够,想左拥右抱,吃独食啊?”
润叶脸都红了,知道她这闺蜜泼辣、胆大性子,什么话都敢往外掏,伸手在人腰上掐了下,
“要死啊你,这就是我弟弟,没别的关系!”
杜莉莉笑嘻嘻过去给孙少健倒了杯水,又关心地问起他学车的情况。
润叶翻个白眼,她这闺蜜真是自来熟,好歹也是个女子,矜持点好不好!
“还行,就是规矩多,练得挺枯燥。”
孙少健简单说了下,然后看向润叶,
“润叶姐,你在这边培训还习惯吗?住得怎么样?”
“习惯,培训挺好的,能学到不少新东西。住在莉莉这儿,比住招待所强多了,也自在。”
润叶过来坐一边,脸上是来到黄原后少有的轻松。
确实,离开了原西县,离开了那些无形的压力和频繁的“偶遇”,
她的心情明朗了许多,不用每天都要应付她二妈,还有那个李向前,到黄原后,吃得好睡得香,人也变精神了,
要说稍有瑕疵,就是太想少安哥,都好久没见了哩!
又问起,“对了,咱家那块荒地上的蔬菜种植的怎么样了?”
”都挺好的,我听我大哥讲,第一批早熟蔬菜已经成功收割,并且卖到了石圪节公社食堂,还打通了周边几个公社的渠道,挣到了实实在在的第一笔钱!”
润叶激动得脸颊都泛起了红晕。
“真的?!都卖出去了?还卖到了别的公社?”
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喜悦,
“少安哥他……他真是太能干了!”
“那可不,”
孙少健笑着肯定,故意夸大了一点效果,
“我大哥现在可是我们一队的核心人物,那些队员拿到钱,干劲足得很,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泡在地里!
照这个势头下去,咱们那十亩地的收成,绝对超出预期!”
他顿了顿,看着润叶姐发自内心的高兴,语重心长地补充道:
“润叶姐,你放心,我大哥心里憋着一股劲呢!他知道该怎么做。
只要这蔬菜买卖能做起来,咱们家的光景就能一点点好起来。
到时候,福堂叔看到我大哥的真本事,看到咱家日子有了奔头,反对的声音自然就会小下去的。”
这话说到了润叶的心坎里。
她之所以顶着压力来到黄原培训,除了暂时避开风头,不也正是为了给彼此争取时间,等待少安哥和她自己都变得更好、更有底气的那一刻吗?
现在听到家里的事业开了个好头,她仿佛看到了那堵横亘在她和少安哥之间的无形高墙,被撬开了一道缝隙,透进了希望的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