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浮日入掩饰性地轻咳,团扇挡在她面前,她在扇后做了个众人看不见的表情,嫌弃云浮月尽丢人。
云浮月尽话还没停,一边说着一边凑上去,靠近洛仪朗仔细看着那团糊糊。
“怎么搞啊?说话啊?我干什么,放血吗?我看话本里是这样写的,要放哪儿的?心头血吗......”
柳凛离得也不远,颇有些绝望地闭了闭眼,然后轻轻地将拳头放在云浮月尽头上。
感受到头上不妙的压力,云浮月尽识趣地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怂怂地停下。
云浮月尽:“......”
妈耶,忘了柳凛也在这儿,吓我一跳。
可算是又有了个安静环境,洛仪朗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带着礼貌地笑意询问:“云浮月尽,你确定要趟这趟浑水?你身份特殊,生存不易,说不定帮了这小子,你自己却醒不来了。”
云浮月尽听到这话,下意识地看了看云浮日入,玩弄扇子的她看上去漫不经心。但云浮月尽知道她有多担忧和煎熬——她手里的扇子都翻来覆去看了几百遍了。
不过云浮月尽自己也说了,这是他的事情。没道理从前真的要死的时候让他自己做主,这次只是有风险就要让别人给他做主。
所以他随即扭头接话:“当然确定,先生你尽管做你的事情就是,我自己心里有数。”
洛仪朗含义不明地哼了一声,带着几分笑意。
既然得到了当事人的允许,他也不再拖延,一只手覆在胸口,微微用力,用只有他自己感受的到的吸力将一个菱形晶体吸出。透明的晶体内漂浮着与打开籍库时一般无二的彩色烟雾。他的另一只手放在云浮月尽胸前,同样微微用力取出一个月白色晶体。
云浮族地深处,月中境微微颤抖着,但不过瞬息就又恢复了平静。
以他晶体中的彩雾为引,淡蓝色的柔雾闪烁着金翠二色流入药泥中。
同时另一道彩雾出乎众人意料地飘向还在发呆的叶寒珏。这道彩雾并未引出新的东西,反而在他面前停顿片刻,一鼓作气钻入了他的胸口中。
随着彩雾的动作,叶寒珏有些痛苦地皱起眉头,眼睛也紧紧闭上,似乎在专心与体内的东西作战。
而洛仪朗此刻则不紧不慢地揉搓起药泥,混入蓝雾的药泥此刻质朴中带着不合宜的梦幻,被他搓成小小的药丸。
至于柳凛等人,如果在看到洛仪朗的动作和叶寒珏的反应之后,还猜不出叶寒珏身上发生了什么的话,他们真是妄在席德这么多年。
籍库选择的新一代管理者是叶寒珏,已经板上钉钉了。
姬容久在心中叹口气,不知道让叶寒珏现在就担此重任是好是坏。
按照席德学院的一贯传统,接任籍库之人亦是下一任学院长。这个传统从未变过,唯有洛仪朗和姬容久是例外。
叶寒珏面色渐缓,睁开了双眼,隐约有彩色流光一闪而过,他终于从一缕彩雾带来的信息中回神。
然而,仅是那一缕彩雾告诉他的东西也足够让他明白他现在要做什么。
魂灯落在手中,琉璃灯盏中火焰随他的走动跳跃。叶寒珏自然地从洛仪朗张开的手掌中拿走药丸,然后投入灯火。
洛仪朗则嫌弃地看了眼沾着药泥的手掌,左右看了看,与云浮月尽对上了眼。
“!”
洛仪朗有些惊讶:“你怎么没晕?”
云浮月尽指指自己,带着傻气:“啊?我应该倒吗?”
按理说自然是该的。洛仪朗看看还飘在他体外的晶体,云浮月尽与月中境相连,相当于月中境核心的晶体亦是现在维持他生命的“心脏”,众所周知人被掏心就会死......啊,不一定,但起码会很惨。此刻还站得好好的云浮月尽就显得非常独特了。
木流灼那边叶寒珏自己知道该怎么办,所以洛仪朗没有跟姬容久柳凛他们一样时刻关注着进展,反而饶有兴趣地研究着云浮月尽。
而关注点一直放在自家弟弟身上的云浮日入自然注意到了洛仪朗的打量。她不觉得洛仪朗会对云浮月尽做出什么伤害,但洛仪朗这副要研究点什么的眼神实在是看着瘆人,所以她自然地上前接下云浮月尽与洛仪朗的对话。
“洛先生,月尽年幼,有什么事还是问我的好。”
洛仪朗此刻才正眼仔细看了看这个当年跟自己做过交易的云浮日入,要知道他当初实力飙升可少不了云浮家的支持。所以他还是很乐意跟云浮日入好好聊两句的。
“我只是好奇而已,毕竟他的状况不像是能让晶体离体的样子。看来两位有奇遇,介不介意告诉我一下?”
云浮日入沉默,洛仪朗自己作为籍库管理者,与外人还需要进入后才能查询资料不同,他心念一动就能寻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现在偏偏要问她,也不晓得这人心里又有什么盘算。
这样想着,云浮日入也开口半软不硬地刺回去:“先生真有趣,能让晶体离体的方法您心念一动就能找出千八百种,怎么还来问我?这要是我说出来的没错还好,要是有错亲岂不是让先生笑话了。”
一长段话,提取关键信息:不告诉你,你自己找。
洛仪朗突然忧愁地叹息:“唉——我不过是籍库暂时的管理者,新官马上要上任了,这籍库可是不听我的话了。”
这话半真半假,新的管理者确实已经有了,但是籍库也不至于就此拍拍屁股跟着新管理者走了。洛仪朗只是懒得查而已,虽然是心念一动的事儿,但籍库信息浩如烟渺,查一次很累的。
“云浮家主,行行好,且告诉我......”
关于洛仪朗和云浮日入的交锋并未影响到另外一边。
不耐烦听姐姐和洛仪朗谈话的云浮月尽,早就转头继续关注叶寒珏的进度了。
叶寒珏此刻盘腿坐在木流灼身旁,紫色的琉璃灯盏正放在木流灼空荡的胸膛之中,像是血肉中生出的精巧楼阁。
楼阁中,刚刚吞下药丸的火焰燃得正烈,如同心脏一般跳动着。围观的几人并未闻到这些药材混合物燃烧之后有什么特殊气味和烟气,但却诡异地好像看到了白色与紫色的雾气交缠,将叶寒珏和木流灼二人紧紧缠绕。
而此刻,紧闭双眼的叶寒珏,实则正紧紧地抓着白紫交缠的绳索在黑暗中行走。绳索从黑暗中生出,又长远地伸向另一方黑暗。
这个环境实在让人不安,但叶寒珏却沿着绳索坚定地走着。依照彩雾传达的信息,他需要沿着绳索,去找木流灼的生机和灵魂。
——
身着白袍的人将一堆枯枝败骨团团围住,像雕塑一般死寂地盘腿坐着。
似乎是听到什么讯号一般,他们齐刷刷地睁开眼,将手伸向中间的一堆骨头,开始履行春神交予的任务。
而短暂休憩的春神,睁开了双眼,一翠一灰两种瞳色不和谐地嵌在一张脸上。
她似是极困倦,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擦过灰色的眼眸,挥下不属于她的东西后,又眨了眨翠色的眸,满意地合眼再次睡去。
而被随意丢下的东西,似乎仅是神明拭去的一滴泪,闪烁着冰冷的灰银光芒,穿过空间时间,凝结成携着冰霜的六角冰花,落入赤裸的肋骨当中。
鲜血遵循着无形的轨迹,从一个个敞开的胸膛流向中央。如同雨水浇灌一朵新生的花儿一般,崭新的血肉在枯骨上绽放。
皮肉一寸寸向着最中心的赤裸覆盖,再生出崭新的傀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