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峙开始了。
一场无声的战争。
比枪战更令人窒息。
“螺丝钉”小组进入静默状态。
他们像五台设定好程序的机器。
每天重复同样的工作。
七点起床。
七点半吃饭。
八点准时出现在督察区。
他们拿着卡尺和笔记本。
测量那些早已测量过的钢板。
记录那些早已记录过的数据。
脸上没有表情。
眼神平静、空洞。
像一群真正的技术员。
田中贤二也在表演。
他不再亲自露面。
甚至撤掉了贴身“向导”。
他给了他们前所未有的“自由”。
还开放了二级的备用图纸室。
仿佛之前的冲突从未发生。
赵峰知道这是假象。
那只看不见的眼睛从未离开。
只是从明处转入了更深的暗处。
田中在等。
等他们自己露出尾巴。
第一天深夜。
燕子再次进行夜间侦察。
他从通风口滑出。
在天花板的管道上爬行。
不到十米,他停住了。
他听到了杂音。
声音来自脚下的走廊地面。
很轻,很有规律。
像无数钢针在敲击。
他从怀里拿出反光镜片。
小心地从管道缝隙探下。
他看到了。
走廊的地板被掀开过。
下面铺着一层锡纸。
锡纸上撒满了干沙。
锡纸下连着一根细铜线。
铜线的尽头是一个原始的压力警报器。
一个电池,一个铜铃。
任何比老鼠重的物体踩上去,警报就会响。
田中把船坞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捕鼠夹。
原始,但有效。
燕子无声地退了回来。
他在宿舍的地板上,用粉笔画出了警报器的位置和触发机制。
“面积很大,覆盖了整条走廊。没有死角。”
“铜线很细,是特制的,韧性极高,强行剪短极易暴露。”
“唯一的办法,是找到警卫室,切断电源。”
“但警卫室的位置,我们不知道。”
第二天白天。
阿力在检查设备。
他擦拭一台德国车床。
一滴混着铁锈的机油“无意间”滴落。
滴在了动力舱铅制大门的门轴缝隙里。
下午,他再次经过。
那滴机油不见了。
被人擦得干干净净。
门轴缝隙里还注入了新的润滑油。
门,在他离开后被打开过。
他们所有的检查,都在被二次复查。
阿力回到宿舍,脸色凝重。
“他们换了新的巡查制度。”
“我们检查过的设备,半小时内,会有一支两人小组进行复查。”
“小组里,一个是工程师,一个是特高课的便衣。”
“双重验证。我们留不下任何手脚。”
高压。
无声,但无处不在。
开始消耗每个人的神经。
阿力变得焦躁。
他的手指总是不自觉地敲击桌面。
模拟开锁的动作。
刘洋的精神压力巨大。
长时间睡眠不足。
他在一次记录数据时抄错了参数。
一个至关重要的钢板厚度数据。
赵峰及时发现。
他“不小心”打翻了墨水瓶。
销毁了那份错误的记录。
监视他们的特高课便衣,眼神里闪过一丝怀疑。
裂痕出现了。
再这样下去,他们会因为自己的失误而暴露。
晚上,刘洋发起了低烧。
不是受伤,是纯粹的精神消耗过度。
赵峰向看守申请药品。
半小时后,一名日本军医提着药箱来了。
他给刘洋检查得很仔细。
开了退烧的阿司匹林。
临走前,他“无意”地将一个听诊器,遗忘在了床头柜上。
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听诊器。
但燕子上前拿起它时,脸色变了。
听诊器的金属头,比常规的要重一些。
他用指甲,极其小心地,撬开了金属头的边缘。
里面,不是复杂的电路,而是一个结构极为简单的装置。
一块小巧的碳晶话筒,连接着一个火柴盒大小的电池组和一个微型线圈。
这是一个低功率的短波发射器。
它的信号传不远,但足以覆盖整个宿舍区。
接收点,就在他们头顶的某个地方。
这个窃听器比他们之前在墙壁里发现的任何一个,都更先进。
田中,连他们的健康状况,都开始怀疑了。
他在利用每一次接触的机会,安插新的“眼睛”。
第三天深夜。
赵峰决定主动试探。
他捂着肚子,说胃不舒服。
申请去医务室。
一名日本士兵“陪同”着他。
去医务室,必须经过那条有警报的走廊。
赵峰和士兵聊着天,表情痛苦又自然。
快到警报区域时,他脚下一个踉跄。
一枚“袁大头”硬币从他手中滑落。
硬币在水泥地上清脆地滚动。
精准地落在了那片地板上。
停住了。
整个走廊一片死寂。
赵峰和那个日本士兵都屏住了呼吸。
盯着那枚银元。
一秒。
两秒。
三秒。
警报没有响。
“啊,抱歉。”
赵峰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
他走上前,弯腰捡起硬币。
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继续走向医务室。
他的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他在弯腰的瞬间,眼角的余光,看到了走廊尽头,天花板通风口的格栅后面。
有一点,极其微弱的、镜片的反光。
那里,藏着田中的另一双眼睛。
一个观察哨。
他在现场,实时监视着这个陷阱。
赵峰赌赢了。
警报器设定了很高的触发重量。
一枚硬币不够。
他也赌输了。
这次试探验证了一个更可怕的事实。
田中预判了他们所有的行动路线。
这个陷阱,就是为他们量身定做的。
而且,还有“后手”。
他回到宿舍。
将这个绝望的消息告诉了队员。
他在桌上用茶水,先是画出了那个观察哨的位置,然后写下四个字。
“他知道了。”
所有人都明白。
他们被识破了。
他们还活着。
只因为猫还想欣赏老鼠最后的挣扎。
死亡的倒计时,已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