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道扬镳后的第三天。
林薇等来了她最终的,也是早已预料到的……“奖赏”。
一纸调令,由戴笠的机要秘书,亲自送到了黄桷垭的别墅。
没有多余的寒暄,也没有任何解释。
只是,公事公办地,将那份盖着军委会最高印信的文件,交到了她的手上。
别墅的书房里。
只剩下林薇和燕子两人。
林薇缓缓地,打开了那份文件。
上面的措辞,充满了冠冕堂皇的“褒奖”。
“查:军统局上校林薇,在渝期间,奉命组建‘军委会特派调查组’,深挖日谍网络‘十二金钗’一案,屡建奇功,厥功至伟。”
“……为彰其功,为励后人,特此晋升为……陆军少将。”
看到这里,燕子的脸上,闪过一丝喜色。
少将。
这是多少军人,一辈子都无法企及的荣耀。
但林薇的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
她知道,真正的内容,还在后面。
她继续往下看。
“……兹念及林薇同志,不仅长于敌后谋略,亦深谙正面战阵之法。为使其能更好地为党国效力,全方位锻炼其军事才干,特调任……”
“……第七十四军,第五十一师,任副师长。”
“……限三日内交接完毕,即刻奔赴常德前线,向王耀武军长报到。”
“望尔,于前线疆场,为党国建功立业,再立新功。”
文件的最后,是委员长那龙飞凤舞的亲笔签名。
好一个,“再立新功”。
好一个,明升暗降。
好一个,杯酒释兵权。
从一个手握重权、能节制军统、直达天听的调查组组长。
变成一个,在等级森严的正面战场上,没有任何根基、没有任何兵权的……空头副师长。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调任”了。
这是,赤裸裸的……放逐。
燕子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他们……怎么敢?!”
他一把抢过那份调令,就要撕碎。
“算了。”
林薇伸手,拦住了他。
她的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这个结果,不是早就猜到了吗?”
她将那份调令,从燕子手中,拿了回来,仔细地折好。
“功高震主,向来是为臣者的大忌。”
“更何况,我这把刀,不仅见了血,还看到了太多,不该看的东西。”
“他们怕了。”
“怕我这把,已经见过黑暗的刀,会反过来,伤到他们自己。”
“所以,把我远远地,扔到前线去。扔到那个,每天都在死人的、巨大的绞肉机里去。”
“这,才是对我这种人,最好的……‘归宿’。”
她的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冰冷的弧度。
……
离开重庆前的最后一晚。
戴笠,在他的办公室,单独召见了林薇。
这,是最后的,一次“谈话”。
办公室里,没有别人。
戴笠亲自为林薇,沏了一杯大红袍。
“林薇啊,”
他看着眼前这个,自己一手提拔起来,却又最终脱离了自己掌控的、最得意的作品,眼神复杂。
“你,怪我吗?”
“不敢。”
林薇回答,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我知道你心里有怨气。”
戴笠叹了口气,第一次,没有用上级的口吻,而是用一种近乎“掏心窝子”的语气说。
“但你要明白。有时候,活着,比功劳,更重要。”
“你这次,捅的马蜂窝,太大了。周、郑两派的人,现在表面上风平浪静,但暗地里,都恨不得吃了你。我如果不把你调走,不出三个月,重庆的某条巷子里,就会多一具,无名的女尸。”
他看着林薇,语气变得意味深长。
“把你调去前线,既是领袖的意思,也是……我能想到的,唯一能保住你这条命的办法。”
“去前线,虽然危险,但至少,你的敌人,都在对面,你看得清清楚楚。你不用,再防着自己人的黑枪。”
他这是在,解释。
也是在,撇清自己的责任。
更是,一种隐晦的、真假难辨的“保护”。
林薇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苏曼卿的事,我也听说了。”
戴笠换了个话题。
“人各有志,强求不来。你也不用太放在心上。”
“至于赵峰……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他选了江湖,那是他的命。”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服从命令。”
林薇只说了这四个字。
“好。好一个服从命令。”
戴笠点了点头。
他知道,眼前这个女人,心,已经死了。
他沉默了片刻,似乎是下定了决心。
“我再送你,最后一份‘程仪’。”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份盖着军统最高密级印戳的文件。
“我批准,燕子李三,以‘军委会特别联络官’的身份,随你一同调任。军衔,晋升中校。”
“同时,我以军统局的名义,下达一道内部封口令。”
他看着林薇,一字一句地说:
“从今天起,军统上下,任何人,不得再以任何方式,去打扰,已经‘病逝’的苏小姐,和已经‘退隐’的赵爷。”
“他们,和你,和军统,再无瓜葛。”
这是他能给的,最大的,也是最后的……人情。
林薇,缓缓地站起身。
对着戴笠,行了一个标准的、也是最后一个……军礼。
“多谢,戴老板。”
说完,她没有再多说一句-话。
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这间,曾给予她无上权力,也带给她无尽痛苦的……办公室。
门,在她身后,缓缓关上。
隔绝了,两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