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刻眉头倏然一蹙,敏锐地察觉到一丝异样:“你昨晚,动用灵力了?”
殷玄心头莫名一虚,声音不自觉地低了下去,伸手比划:“……就用了一点点。”
林刻上前一步,不由分说地扣住他的腕脉探查。
片刻后,他紧蹙的眉头先是因那浑厚圆满的灵力而略微舒展,随即却又因灵力中那股难以言喻的杂驳之感而再次锁紧。
“……怎么可能?”他低声自语。
脉象显示经脉非但无损,反而灵力充盈,可那灵力的质感却……杂乱无章。
他压下心中的重重疑虑,最终沉声道:“……接下来三日,你绝对不能再动用灵力。”——
有些关于殷玄的秘密,现在的他,还没有立场追问,正如他自己,也未曾向殷玄和盘托出。
下一刻,他指尖微顿,像是发现了什么,猛地抬眸:“你的元阳之身?”
殷玄原本还有些气短,怂怂地挨训,听到这话,反而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支棱起来。
他唇角勾起一抹淡薄而微凉的弧度:“怎么?你这都能看出来?”
“非是看出,”林刻解释道,“是方才诊脉时,感应到你体内阴阳之气已交泰调和,虽非正统双修功法,但……”
殷玄脸上的笑意更深,也更冷:“很意外吗?昨夜不是你们给萧琉铮下的烈药吗?药性霸道,焚情烧欲,不泄即伤,他强撑着不让我去找解药……我总不能,真的眼睁睁看着他死吧?”
林刻被他话语中那刻意营造的轻描淡写刺得心头一窒,竟一时无言。
那药……
他虽未亲手布置,却也全程知情,这无疑是刘寻计划中的一环,
只是谁都未曾料到,最终会以这般惨烈的方式,应验在殷玄身上。
他看得出,殷玄骨子里并不十分在意所谓的元阳之身,其所修功法似乎也无此忌讳,甚至昨夜那场非自愿的“双修”,反而给其反馈了不少精纯灵力。
但……“不在意”和“被迫失去”,终究是两回事。
他在乎的,或许并非贞洁本身,而是那份身不由主的屈辱感,却又因对象是萧琉铮而陷入更复杂的情绪……
林刻心中飞速盘算着,一个不合时宜的念头却猛地窜出——
林烬霄若知晓此事,怕是会气到发疯吧。
殷玄见林刻沉默下去,也无意在此事上继续纠缠,徒增难堪。
他移开视线,望向流云舟外翻涌的云海。
一个无比现实的问题,伴随着对那个人的思念与抗拒,猛地攫住了他。
……叶师兄回来了。
可那件叶师兄所赠、内蕴寒髓本源的法衣,却因他一时嫌恶,已“送”给了林烬霄。他原以为与那人再无瓜葛,此刻却后悔不迭——
早知如此,哪怕再膈应,也该拿回来才是。
还有冰魄云绡、万年寒髓、这流云舟……
细细数来,他欠叶野的,实在太多太多,多到令他呼吸都有些困难。
他深吸一口清冷的晨风,强作镇定,状似随意地开口:“林刻,能抵挡圣子那六品焚心金焱的法衣,至少需要几品?”
林刻略一思索,答道:“殷师弟,理论上,法衣品阶至少需与异火持平,方有可能抵挡。”
“六品焚心金焱,至少需六品法衣方能抵御部分威能。若要完全无虞,甚至能反制异火之力,则需六品高阶,乃至……七品法衣。”
殷玄心中早有预料,但亲耳听到“六品高阶或七品”时,心头仍是狠狠一沉。
“多少灵石?”他抱着最后一丝侥幸追问。
“六品低阶防御法衣,市价约在九千到一万极品灵石之间。若是六品高阶,或蕴含特殊本源、有价无市之物,价格翻倍乃至数倍不等。通常唯有大势力核心,或化神期以上的前辈,方有资格与财力获取。”
林刻顿了顿,以自身为例补充道:“我身上这件【无影天罗纱】,乃六品低阶隐匿法宝,是当年作为林氏弟子面见圣主时所得恩赐,已是我最贵重之物,其价值……约莫万枚极品灵石。”
万枚……极品灵石?
殷玄猛地转过身,瞪大眼睛看着林刻,几乎失声:“林刻,你莫不是在耍我?”
他从未想过会如此昂贵……
他修仙的时间太短,知道的也少——
叶师兄又只是个金丹期修士,拿出法衣时更是轻描淡写……
怎么会……是六品?
那该是化神以上修士用的东西……
若是早知……若是早知,他就算再恶心,也定会从林烬霄那里将那法衣讨回来。
他现在再回头去要,还来得及吗?
殷玄只觉得眼前发黑,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感袭来,他不得不扶住冰冷的船舷才能站稳。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的灵兽袋,梦缘仍在沉睡,积蓄力量准备结丹……可就连梦缘本身,亦是叶野所赠。
方才他还想着与萧琉铮两清后,该偿还叶野了……结果转头就发现,有些“债”,早已深重得并非他想还就能还得清……
而且,即便真的能算清楚,一笔笔还清……
他就真的舍得,就此离开叶师兄吗?
殷玄突然有些迷茫。
林刻看着殷玄瞬间煞白的脸色和那双盛满了无措与震惊的桃花眼,虽然还不明白,但也有了几分猜测。
他沉默片刻,开口道:“你问这些,是想寻一件六品法衣?”
殷玄恍若未闻,依旧沉浸在巨大的财务冲击和情感漩涡里。
林刻继续道:“……此事确实难,但我也并非全无办法……只是对你目前的修为而言,六品法衣如同小儿怀璧,并非必需,反而可能招致祸端。”
殷玄终于从混乱中抽离出一丝神智,喃喃道:“不是我要用……是,是我弄丢了一件……很重要的。”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难以启齿的懊悔。
林刻见心里的猜测落了底,直接点破“是叶师兄所赠?”
殷玄抿紧了唇,默认了。
林刻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中那点因他之前算计自己而起的微妙不快,也散了些许。
终究还是个少年,会被如此巨大的债务压得慌了神。
“既已送出,便是你的东西。如何处置,本就是你自己的权利。”林刻开解道,“是你的就是你的……他既然赠予你,想必也未曾想过要你偿还。”
这本就是他的想法。
“可他没想过,我不能不想。”殷玄猛地抬头,眼中带着执拗,“我不想……永远欠着他的。”
这话说得坚决,但林刻却听出了其中隐藏的不安——他怕欠得太多,多到再也无法理直气壮地站在对方面前,多到连离开的念头都成了奢望。
林刻不再劝解,转而问道:“那你待如何?去赚取万枚极品灵石?”
殷玄被问住了。
万枚极品灵石……把他拆零卖了也凑不齐。
制符?他如今连三品符箓都绘制得极为艰难,杯水车薪。
去秘境搏命?风险巨大且收益未知……
林刻叹了口气:“……我有办法。”
“只要你不在意,欠我的钱……”
想了想,林刻又叫他,“少主,哪怕我们是一路人,也是要明算账的。”
虽然他是四品炼丹师,以前又有母亲林道英的接济,但这笔灵石——对他也的确不是小数目。
更何况,林刻抬眸看着终于镇定了些许的殷玄——他或许,比起欠自己,更害怕欠叶野的。
反正都打算跟着对方了,迟早能还上。
他也没那么斤斤计较……
也不会收殷玄的利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