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琉铮指节收得更紧,那截白皙的下颌在他指腹下微微变形。
这股陌生的、灼热的情潮来得太凶,几乎要冲破他惯常的冷静自持。
他眼底暗流汹涌,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像是要将那不合时宜的妄念生生咽回。
再开口时,声音刻意淬上了一层冰意:
“殷玄,醒醒!”
殷玄的睫毛如同受惊的蝶翼,剧烈地颤抖起来,在眼下投下不安的阴影。
他缓缓睁开眼,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初时失焦而迷蒙,仿佛沉在深沉的梦境里,口中只发出模糊的呓语:
“……兄长?”
声音轻软,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这声无意识的呼唤,像一根羽毛,不轻不重地搔过萧琉铮心上最隐秘的角落。
萧琉铮凝视着这双近在咫尺,因朦胧而显得格外勾人的眼睛,里面清晰地倒映着他自己此刻称不上温和的表情,方才被强行压下的念头,竟又有死灰复燃的迹象。
他几乎是有些狼狈地猛地松开了手,倏然起身,挺拔的身影背对着殷玄,将一切翻腾的情绪掩盖在阴影之下,只留下一个冷硬的侧影。
“既然醒了,就起来。”他的声音恢复了往常的淡漠,“此地不宜久留。”
殷玄被他骤然转变的态度弄得有些无措,撑着发软的身体慢慢坐起。
环顾四周,
无仙前辈……
想起他,殷玄的心还是有些钝痛,但在那场温和的梦境里,又已经释然了许多……
往事不可追,
或许他能做到的,就是……
坚定自己的道心,仅此而已。
萧琉铮不知不觉又走回了祭坛中央,又唤了殷玄一声:“过来。”
殷玄赶紧回过神,此时才感觉到下颌隐约的痛意……刚才半梦半醒间,他好像感觉到兄长的眼神……异常幽深,带着一种他熟悉的,让他厌恶的,几乎要将他吞噬的暗流。
是错觉吗?
还是……兄长在幻境中,经历了什么?
他心中思绪万千,却还是走到萧琉铮身旁,极其自然地靠进对方的怀里:“兄长……真的是你,玄儿好怕……好怕再也见不到兄长了……”
萧琉铮被他撞得身体微晃,怀中温软的身躯让他几乎是本能地收紧手臂,将人死死箍在怀里。
与此同时,他的双眸越发暗沉,也终于出现了与冷漠不同的第二种情绪——后怕,和愤怒。
“殷玄,谁准你来这的?谁准你擅闯这等死地的?你不要命了吗?!”
殷玄被兄长吼得缩了缩脖子,眼眶瞬间就红了,不是装的,是真被那雷霆怒火吓的,加上连日来的委屈和恐惧,此刻尽数涌了上来。
“我…我担心兄长……”他声音哽咽,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我在玄天城里,心口突然疼得厉害,感觉兄长出事了……我、我害怕……”
萧琉铮看着他簌簌发抖、泪眼朦胧的模样,那昳丽的容颜此刻脆弱得像一碰即碎的琉璃,心头的怒火像是被这泪水骤然浇熄了大半,只剩下一种更深沉的无力感。
他依旧紧紧箍着怀里的人,力道却不由自主地放轻了些:“……胡闹!”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仿佛这样就能压下心底翻腾的后怕。
若是他再晚一步……若是殷玄真的……
他不敢想下去。
“此地诡异,灵力被压制,连我都险些……”他顿了顿,将“陨落”二字咽了回去,转而问道,“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路上可曾遇到危险?”
殷玄抽噎着,半真半假地解释,将自己如何感应到兄长濒死,如何哀求王霜宁带他来明城,又如何跟着临时组成的救援队进入秘境,最后在寒潭边趁别人不注意,独自跳下寻找兄长的事,简略说了一遍。
他刻意隐去了与无仙前辈的相遇、龙珠的传承以及自身修为的真实情况,只说自己运气好,跳下来后昏迷过去,再醒来就在这宫殿里了,方才也是刚刚被兄长唤醒。
“王霜宁?”
萧琉铮第二次听到这个陌生的名字 之前刘寻,似乎也是为此人而失态的……
他不由得眉头微蹙,问道:“她是谁?”
“是…草木堂的一位内门师姐,精通草木药理,人很好……是她帮我接的任务,带我来的明城。”
殷玄小声回答,下意识为王霜宁说了句好话。
萧琉铮眼底掠过一丝暗芒。
草木堂,天行峰下属……
又是天行峰……
叶野也是天行峰。
他压下心头的不悦,总归……
殷玄这次是为他来的——
感觉到了他的危险,
不顾性命为他而来,
更是毫无保留地依赖他,
这就够了……
叶野,他想骗走自己的弟弟,也要想想,自己够不够格!
心里这么想,可面上萧琉铮还是一脸冷漠,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殷玄脸上那细腻的皮肤,冷冷道:“下次再敢如此擅作主张,我一定打断你的腿!你听到没有?!”
“嗯……玄儿不敢了……”殷玄将脸重新埋进萧琉铮颈窝,连忙点头。
萧琉铮感受着颈间温热的呼吸和那清冷的香气,心中的戾气总算被抚平了一些。
他抱着殷玄,目光投向祭坛上空悬浮的七个光球。
“机缘。”他言简意赅,一把抱起殷玄,走到光球下方,“去,挑一个。”
殷玄被他这样抱着,有些赧然,小声道:“兄长……放我下来吧,我能站。”
萧琉铮瞥了他一眼,没松手,只道:“挑。”
殷玄看着那七个散发着柔和光芒的光球,又看了看周围依旧沉睡的七个人(季云、徐愿、刘寻、林隽、陆仁、陈默、赵明),犹豫了一下,小声道:
“兄长……这里还有七位师兄师姐没醒呢,正好七个光球……我……我只是个杂役弟子,就不用了吧?留给师兄师姐们……”
他想到无仙前辈赠予的龙珠、新法器、《千机御器诀》,还有那番嘱托,觉得自己实在不该再贪心。
萧琉铮闻言,低头看向怀中的殷玄。
少年昳丽的脸上带着真诚的推拒,眼神清澈,没有半分虚伪。这份在巨大诱惑前的“知足”,甚至是“谦让”,让萧琉铮心头那点刚刚压下的灼热感又隐隐冒头。
他收紧了环在殷玄腰间的手臂,将人抱得更贴近自己,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强硬:
“他们自有他们的缘法。这光球在此,便是机缘的一部分。你既在此地,便是缘法之一。”
他顿了顿,目光沉沉地锁住殷玄的眼睛,宣告道:
“去拿,这是你的。”
殷玄被他的命令弄得没办法,看着那柔和的光芒,心中挣扎。
他确实觉得再拿是贪心,但又不敢违逆兄长的命令,更怕暴露自己已经得了更大的机缘。
他犹豫着,目光在光球间逡巡。
最终,他伸出手,迟疑地碰触了其中一个看起来最不起眼、光芒也最内敛的光球。
光球入手温润,光芒散去,现出一枚看似普通的玉简,上面没有任何标识。
就在玉简落入殷玄手中的瞬间,萧琉铮才将殷玄放在了地上。
他目光扫过那枚玉简,没有多问。
“好了,待他们醒来,我们便离开。”
刚才幻境结束之时,萧琉铮便已经弄清楚了出口在何处……
现在,他环视着地上依旧昏迷的众人……
既然可以像玄儿这样被叫醒,
那么,他——
是插手,还是顺其自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