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天涯于刑部大牢连日盘诘,连夜审讯观察,终将案情的关窍梳理清晰。此案线索虽纷繁复杂,但归根结底,指向两处根源:一为远在北地的出云国,一为行事诡谲、踪迹难觅的西域魔教。
魔教行事素来诡秘狠辣,恶名昭着,此番勾结妖人、行刺帝后,证据确凿,朝廷日后只需调遣精锐,以雷霆万钧之势镇压清剿便可。
然而,出云国却是一块难啃的骨头。它终究是大明册封的属国,明面上一直归顺,遵循朝贡之礼,礼仪邦交仍在,不可贸然兴师问罪,大张旗鼓地入境搜查。
更棘手之处在于,那位真正的利秀公主确已踏上明朝疆土,并香消玉殒于此。尽管其具体遇害经过仍迷雾重重,但假利秀能如此深入地潜伏,布局周密,几乎毫无破绽,若说出云国高层无人参与这“偷龙转凤”的诡计,实难令人信服。这背后,恐怕牵扯着出云国内部不为人知的权力倾轧与阴谋。
上官海棠对着卷宗沉思良久,明眸映照着跳跃的灯花,亦映照着心中的权衡思量。此事绝非简单的江湖仇杀,而是关乎两国邦交,稍有不慎便可能引发边衅。她纤长的手指轻叩案几,终是下定决心,须得双管齐下。
明面上,待证据进一步充实后,可由护龙山庄正式遣使,持节问询;暗地里,则必须抢先一步,派遣天下第一庄的奇人异士潜入出云国,体察真实民情,探查虚实。唯有明暗两条线索相互印证、比对,方能拨开迷雾,窥见真相,避免被对方精心布置的假象所蒙蔽。
诏令既下,天下第一庄这台精密庞大的机器即刻高效运转起来。海棠遴选出即将远赴出云国的数位奇人异士,在管事李四的统筹下,已悄然开始了紧锣密鼓的准备。
而被点名的几位核心人物,更是针对性地进行着准备。舞姬如意娘、名优满庭芳、马戏杂技大师、幻术师、大力士秦羽等人,皆依着护龙山庄密档中记载的出云国风俗,由庄内那位有“天下第一裁缝”之称的“云为裳”师傅,精心置办了数套足以乱真的行头。
首要便是语言关。几位入选者连日来苦学出云国语,不求文采斐然,至少需能应对日常起居、市井交易。而其中,精于音律、口齿伶俐的天下第一名优满庭芳,展现出了惊人的天赋,不过数日,其发音之准、用语之恰,竟已能反过来指点同伴,俨然成了半个教习。
根据密档所载,出云国臣服朝贡已有数代,上一任君主睿宗李晄便是位坚定的亲明派,曾主动请求先皇开通边境贸易,两国往来频繁。现任君主成宗李政楷,更是自小仰慕中原文化,汉学修养深厚,与明朝使臣交谈时可毫无障碍,故出云国民间受上层影响,对明朝物产文化颇多向往,边境接壤处百姓混杂而居,商贸兴盛,相处倒也和睦。值得一提的是,出云国舞蹈艺术尤为繁荣,王公贵族皆好此道,宫廷之中,舞乐不绝。
据此,海棠做出了精细安排。她亲点了庄内那位身姿曼妙、容色倾城的天下第一舞姬,命其除了精进本就擅长的“霓裳羽衣舞”外,更需习得出云国特色的“剑舞”与“鹤舞”。那如意娘本就是灵心慧质之人,于舞蹈一道更有超凡悟性,稍经点拨,便能将那异域风情的舞蹈学得神形兼备。但见她演练之时,执剑而舞,刚柔并济,剑气如虹间不失婀娜;模拟鹤姿,振翅舒翼,飘逸若仙,仿佛下一刻便要凌空而去。
天下第一神箭手方白羽,此番假扮如意娘的父亲,与她同行。出云国多山岭峻峭,国民多擅射猎,方白羽背负箭囊,手持强弓,扮作游历的猎户,正是恰到好处,毫不引人怀疑。
至于天下第一名优满庭芳,除了精进剑舞以备不时之需外,更专注练习一种出云国市井极为流行的独特表演——“板索里”。此艺形式颇为奇特,乃“一人立,一人坐”:立者乃唱者,需以歌声、念白并辅以丰富的肢体动作演绎长篇故事;坐者则为鼓手,击节伴奏,更要在关键处适时发出喝彩助兴,以调动观者情绪。满庭芳唱、念、做、打功夫俱是顶尖,身段台词无一不精,学起这市井气息浓厚的俚戏,自是驾轻就熟,很快便掌握了其中三昧,唱腔婉转处,竟能催人泪下。
然而,这番准备却苦了天下第一大力士秦羽。他天生神力,能扛鼎碎石,偏偏是个不通文墨的粗豪汉子,于语言一道更是七窍通了六窍——一窍不通。见他对着那些弯弯绕绕的出云国文字愁眉苦脸、抓耳挠腮的模样,众人几经商议,终得一妙法:不如让他扮作一个天生喑哑、心智似有残缺的聋哑鼓手,恰好与能言善辩、长袖善舞的满庭芳组成一对。满庭芳可为他周旋交涉,探查消息;而他这尊沉默的“金刚”,是满庭芳最可靠的护卫,以其神力震慑宵小。
此外,天下第一幻术师与马戏大师联手,组成一队流浪艺人,表演精妙绝伦的幻术、杂技与木偶戏,穿乡过镇,深入市井。天下第一镖师则负责统筹,他的镖队与天下第一庄的护庄箭手们混杂一处,扮作往来贸易的行商队伍,押运着诸人所需的各类奇巧家什,并在潜入的几组人马附近策应,随时准备支援。
一切安排就绪,只待东风。此番潜入,几组人马将分作四股,化身为看似毫不相干的行脚商队、凄婉动人的板索里唱郎、奇技纷呈的流浪杂耍艺人以及艳惊四座的巡游舞娘。
四路人马,或明或暗,互为犄角,定要探清这出云国的真正根底,将那隐藏于幕后的黑手,揪出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