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辰时。
时值五月中旬,洛阳的第一场夏雨姗姗来迟,预示着农忙时节将至。
商闻秋撑着伞,一步踩过一个水洼,激起水珠起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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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闻秋笑着对丞相府门前的侍卫说:“小兄弟,请跟你们家丞相禀报一下,说是‘信球’来了。”说到“信球”时,还特意用了洛阳口音。
那侍卫一听:这不骂人嘞吗?但也不敢多问,就说在门口等着,自己进去禀报了。
“‘信球’是……”柳夏听得一个头两个大,“什么意思啊?”
“骂人的。”商闻秋淡淡,“这边建议你不要学。”
之前在回京路上,柳夏逢人就说:“你这死细孩纸”的场面尚且历历在目,商闻秋可不敢再教他方言了。
那侍卫从府中走出来,对商柳二人行了个礼,说:“丞相让你们进去。”
“信球……信球……”柳夏用蹩脚的官话念了几遍,“诶诶诶商闻秋,你看我最近官话是不是好了点?是不是跟你越来越像了!”
商闻秋礼貌地笑了一下,然后丢下一句“东施效颦”就进去了。
“嗯?”柳夏赶紧追上去,“‘冬狮笑频’是什么意思啊!狮子冬天笑得频繁吗?”
一路追到“安神馆”。
“安神馆”是大汉丞相秦明空的卧房,原本叫“日月馆”。据说是因为她自从当了丞相之后便因头疾夜不能寐,夜夜煎熬。直到一个半仙路过,指着那门匾,说是跟她名字相冲所以导致其头疾时常夜间发作。秦明空问他,那取个什么字好呢?那半仙答道,就题……“安神馆”吧。改了那名字后,秦明空的头疾竟真的好了很多,夜间也能睡个安稳觉了,所以这个名字就留了下来。
商闻秋拉着柳夏对着秦明空行礼。
秦明空稳坐太师椅,并没有看他们的意思,也没有让他们免礼。她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方才淡淡抬眼扫了一下,语气不明地说道:“你们,都是哪儿来的?”
“回丞相,”商闻秋依旧是弯腰行礼的姿势,“下官商闻秋,刚刚从边关回来。”商闻秋瞥了一眼身旁的柳夏,心知他答不上来,便替他答了,“这位是……草原王,柳夏,刚刚降汉。”
“哦?草原王?”秦明空将茶盏放到一旁的案几上,“这倒是新奇。商闻秋,你在塞外打过大大小小几十场仗,还是头一次往我跟前儿领人。”
商闻秋尬笑:其实我能把他从大鸿胪府带出来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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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时辰前。
“啊啊啊啊啊霍大人,”商闻秋抱着大鸿胪霍生中的腿,趴在地上嚎,“霍大人呐,你就把柳夏放出来吧!我保证他不会乱跑的!”
霍生中甩了甩腿,发现商闻秋跟块狗皮膏药似的,怎么都甩不掉,怒道:“我靠商闻秋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呐!!!起来啊死断袖!!!”
商闻秋嘿嘿嘿地爬起来,拍了拍腿上根本拍不掉的灰,只好放下长袍遮盖。
“诶呀!”霍生中一甩袖子,捋了一下山羊胡,“商闻秋啊商闻秋,你真以为这是你小时候过家家呢?这放人出去要朝廷的公文的,你知不知道这公文……”
其实霍生中年岁不大,实际也才二十岁,三个月前刚办了及冠礼取了字。分明是清俊少年郎的模样,偏就爱粘一缕假山羊胡扮老,这也使得他年纪轻轻看起来一本正经。
商闻秋内心暗笑:装什么正经?能和我玩到一起的能是什么正经人?他抬手捂住霍生中的嘴,强行阻断施法,说道:“就一个时辰,最多一个时辰……你知道的,我得带他见见世面见见长辈。”
霍生中心说:就是去见长辈的吧?
“唔唔唔商闻秋你放开!”
商闻秋依言放开。
霍生中拿出张纸写了几个字,从腰间拿出他的私印盖上去,递给商闻秋:“这玩意盖不了官印,出事了我全责,你悠着点。”
“哎呀知道啦知道啦。”商闻秋拿到那纸就跑,窜得比兔子还快。
“你知道个屁!”霍生中无能狂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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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家本是金陵的大世家,因霍生中的叔父肆意横行,失手打死了上街采办的宫女被斩首并抄家。那宫女是先帝的贴身近侍,颇得圣上喜爱,先帝已经用了她十几年了。这突然一下被人打死了自然是怒不可遏,气上心头了就抄了整个霍氏的家。当时霍生中堪堪十七岁,已经过了春闱成了进士,眼看着马上要进京参加殿试了却出了这么一档子事,他进京的钱跟着先帝先他一步进京了!
霍生中又气又急,刚准备罢考,四年后再战,恰逢商闻秋来金陵探访亲戚,听说了这件事,便找到了他。霍生中跟他在花月楼喝得酩酊大醉,把自己的事跟他说了。本以为商闻秋最多痛叹一声气就算完,谁知他二话不说掏出一袋子银子,双颊通红地跟他说,霍兄,你去考,我就在洛阳,有什么事你可以来找我。
霍生中道了谢后果断策马赴洛阳。
后来,他不负众望,考了第二甲第五名。回乡前,特意去找商闻秋喝了酒,从那以后便交好了,两人私底下常常相约喝酒打牌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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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闻秋抬头,直视秦明空,说道:“他……比较特殊。”
秦明空一听,来劲了。她伸长脖子:“为什么特殊?怎么个‘特殊’法?”
红晕顺着商闻秋的耳廓爬满整个耳朵。
秦明空心领神会,抬手示意柳夏先出去。待柳夏出去了,秦明空问道:“……真的?”
“嗯。”
“看来传言不虚,”秦明空示意商闻秋坐到一边的方凳上,“他们都说你有点……”秦明空斟酌了一下,“断袖之癖、龙阳之好。”
……
“你知道的,他是我的命定之人。”商闻秋含羞带怯。
“……”秦明空朝他扔了个茶盏过去,“命个屁。你就是看人家长得丰神俊朗吧!”
……
怎么说呢,是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