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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曼从心镜试炼中挣脱,大汗淋漓地坐在床沿,胸腔剧烈起伏,仿佛刚刚逃离一场溺毙之灾。内间的空气似乎还残留着镜迷宫带来的冰冷与扭曲感,但那种被无数恐惧倒影围剿的窒息已然消退。她抬起微微颤抖的手,触碰自己的脸颊,真实的触感让她确认自己回到了现实。然而,识海中那份因直面并接纳自身所有情绪(包括恐惧)而确立的、微小的“锚点”,却清晰无比,如同风暴过后深扎于泥土的树根,带给她一种前所未有的、混杂着疲惫的坚实感。

外间,蚀影镜沉寂下去,镜面裂纹后的血色阴影仿佛黯淡了许多,如同饱食后假寐的毒蛇。但林清音和谢九安都不敢有丝毫放松。

“镜鞘……”林清音低声重复着墨渊那令人费解的词语,目光在蚀影镜和苏曼之间逡巡。墨渊的话语往往冰冷而精准,这“镜鞘”之说,绝非无的放矢。鞘,是容器,是约束,也是保护。难道墨渊认为,苏曼那经过锤炼、能够确立自我“锚点”的精神特质,可以成为容纳或控制这面危险镜子的“鞘”?

这个念头让林清音心头一凛。让苏曼去接触甚至掌控蚀影镜?这无异于将一只脚重新踏入刚才那凶险的镜迷宫!但反过来想,若真能成功,这面能映射甚至囚禁“眼睛”倒影的镜子,或许就能从一件纯粹的凶物,转变为一件可供利用的、窥探“归墟”秘密的强大工具。

风险与机遇并存,而且风险极高。

谢九安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他的脸色更加难看。“清音,不可!”他斩钉截铁地反对,“曼曼刚刚脱离险境,不能再让她涉险!这镜子太邪门,谁知道那家伙(墨渊)安的什么心!”他始终对墨渊抱有最深的戒心。

苏曼在内间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她扶着门框,缓缓走了出来。她的脸色依旧苍白,脚步也有些虚浮,但眼神却不再像之前那样容易惊惶,而是多了一种沉淀下来的光芒。她看了看柜台上的蚀影镜,那镜子此刻给她的感觉不再仅仅是纯粹的恐惧源头,反而……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冰冷的“联系感”,仿佛因为刚才那场精神层面的激烈交锋,两者之间被强行打下了某种烙印。

“清音姐,九安哥,”她开口,声音还有些沙哑,却带着一种尝试性的冷静,“我……我好像能感觉到它(蚀影镜)现在……很‘安静’,而且……它之前映射我的那些恐惧,现在回想起来,虽然可怕,但……似乎也变得……没那么陌生了。”

她的话语让林清音和谢九安都感到意外。苏曼对蚀影镜的态度,似乎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林清音走到苏曼身边,仔细感知着她的精神状态。确实,苏曼的精神力虽然消耗巨大,但其核心却比之前更加凝实和稳定,那自我“锚点”的存在,让她对精神污染的抵抗力显着增强。

“曼曼,你感觉怎么样?关于这面镜子,你还感觉到什么?”林清音轻声问道,她需要做出最审慎的判断。

苏曼凝神感受了一下,蹙眉道:“就是一种……很淡的链接。它好像‘认识’我了。而且,我好像能隐约感觉到……它内部那些混乱的倒影深处,确实有一些……特别冰冷、特别空洞的‘视线’碎片,和之前锁魂锈提到的‘眼睛’感觉很像,但更加……破碎和杂乱。”

她果然能感应到“眼睛”的倒影!虽然只是碎片,但这验证了墨渊的说法,也意味着蚀影镜的价值远超预期。

林清音沉吟片刻,心中有了决断。她看向苏曼,目光严肃:“曼曼,墨渊提到的‘镜鞘’,或许是指你的精神特质,有可能与这面镜子形成一种特殊的共生或制约关系。但这过程必然极其凶险,稍有不慎,你可能再次被其吞噬,甚至沦为镜子的傀儡。你……愿意尝试吗?”

她没有强迫,而是将选择权交给了苏曼。经历了这么多,苏曼有权决定自己的道路。

苏曼看着林清音眼中毫不掩饰的担忧与信任,又看了看谢九安那写满不赞同却依旧选择尊重她的脸庞,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她想起了自己在镜迷宫中最后的明悟——逃避恐惧并不能解决问题,唯有直面并掌控它,才能真正保护自己和想保护的人。

她深吸一口气,用力点了点头,眼神坚定:“清音姐,我想试试。我不想每次都只能被保护,也不想我的能力只带来麻烦。如果……如果我真的能成为‘镜鞘’,或许就能帮上更多的忙,也能弄清楚那些‘眼睛’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的选择,让谢九安重重叹了口气,却也不再出言反对,只是握剑的手更紧了些。

“好。”林清音不再犹豫,“我会在你身边,以祖灵之力护你周全。我们循序渐进,一旦感觉不对,立刻停止。”

她让苏曼在柜台前坐下,自己则站在她身侧,双手虚按在她后背,温润的祖灵白光如同最坚韧的护盾,将苏曼笼罩。谢九安则持剑立于一旁,剑气锁定蚀影镜,随时准备强行干预。

苏曼闭上双眼,开始主动去触碰、去引导那份与蚀影镜之间新建立的、微弱的冰冷链接。这一次,她不再是被动承受攻击,而是尝试着,以自己的意志为引导,以那刚刚确立的自我“锚点”为核心,去“沟通”那面镜子。

起初,蚀影镜毫无反应,如同死物。

但随着苏曼精神力的持续灌注和那“锚点”散发出的、独特的稳定波动,镜面深处的血色阴影再次开始缓缓流淌。但这一次,它们没有凝聚成恐怖的倒影,而是如同受到某种约束般,在镜面之下盘旋、涌动,仿佛在“观察”和“评估”着这个试图与它建立联系的存在。

一股冰冷、混乱、充满无数杂音的意念流,顺着那链接涌入苏曼的意识。但有了之前的经验和坚实的“锚点”,苏曼没有再被这洪流冲垮。她如同激流中的礁石,坚守着自我意识,仔细地分辨着这些杂乱信息中的细微差别。

她“听”到了无数被镜子吞噬、映射过的恐惧哀嚎,看到了无数扭曲痛苦的记忆碎片,但也捕捉到了那些夹杂在其中、更加冰冷空洞的“视线”碎片——它们如同镜中之镜,映照出某些难以名状的、充满了非人意志的窥探视角。

苏曼尝试着,将自己的意念聚焦于那些冰冷的“视线”碎片。

“……你们……是谁……?”她在心中发问。

镜面猛地一颤!那些冰冷的“视线”碎片仿佛被触动,骤然变得清晰了一些!一股更加直接、更加令人战栗的窥视感反向涌来,试图穿透苏曼的“锚点”,窥探她的本质!

“稳住!”林清音低喝,祖灵之力加大输出,帮助苏曼抵御这股反向窥探。

苏曼咬紧牙关,将全部心神凝聚于“锚点”,如同紧闭的门户,死死挡住那冰冷的窥视。同时,她将自己那经过“纯化”的感知力,如同最细微的探针,小心翼翼地刺向其中一道最清晰的“视线”碎片!

瞬间,一幅极其短暂、却无比清晰的画面在她“眼前”闪过——

那是一片无边无际的、灰蒙蒙的混沌虚空,虚空中悬浮着无数只……眼睛!那些眼睛大小不一,形态各异,有的如同燃烧的幽绿火焰,有的如同深邃的星空漩涡,有的则只是最简单、却最令人毛骨悚然的纯黑孔洞!它们密密麻麻,布满了整个视野,所有的“视线”都投向同一个方向——某个隐藏在混沌深处的、巨大无比的门户轮廓!那门户的模样,与她在“回响深渊”中惊鸿一瞥的、由暗红尘埃构成的“归墟之门”极其相似,却又更加凝实、更加恐怖!

画面一闪而逝,但那无数冰冷“眼睛”同时注视的恐怖景象,却深深烙印在了苏曼的脑海中,让她瞬间通体冰凉,几乎要冻结!

也就在她捕捉到这幅画面的刹那,蚀影镜内部仿佛被引爆了一般,发出了一声尖锐刺耳的、仿佛玻璃即将彻底碎裂的鸣响!镜面上的裂纹骤然扩大,幽光乱闪,整个镜子剧烈震颤起来,仿佛无法承受那“眼睛”本体透过倒影传来的、哪怕只是一丝丝的反噬力量!

“断开链接!”林清音当机立断,祖灵之力化作利刃,强行斩断了苏曼与蚀影镜之间的联系!

苏曼身体一软,向后倒去,被谢九安及时扶住。她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骇。

“好多……眼睛……都在看着……那扇门……”她断断续续地,将自己看到的恐怖景象说了出来。

林清音和谢九安闻言,脸色也瞬间变得无比凝重。

蚀影镜在苏曼的刺激下,果然映照出了“眼睛”的真实形态!那无数窥探者的存在,以及它们共同注视“归墟之门”的景象,证实了他们的猜测,也带来了更深的寒意。

而柜台上的蚀影镜,在经历了这番折腾后,镜面的裂纹又多了几道,幽光彻底熄灭,仿佛耗尽了所有能量,变成了一面真正死寂的、布满裂痕的古董镜子。

墨渊看着那彻底沉寂的蚀影镜,又看了看惊魂未定的苏曼,暗绿的瞳孔中闪过一丝难以解读的光芒。

“……‘镜鞘’……初步……契合……”

“……镜子……需要……时间……恢复……”

“……下次……或许……能看得……更清楚……”

他的话语,预示着这场冒险并未结束。苏曼与蚀影镜之间那危险而特殊的“镜鞘之契”已然建立,下一次,当镜子恢复,他们或许能借助这面“心镜”,窥见更多关于“归墟”与“眼睛”的可怕真相。但随之而来的风险,也必将成倍增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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