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微亮时,山谷的火势终于被勉强控制住。
曾经的黑风寨,已经变成了一片焦土。黑烟依旧从废墟中升起,扭曲着,飘向灰白色的天空。空气里,弥漫着草木灰烬的气味。
玄雍的士兵们正在清理战场,将一具具烧得不成人形的尸体拖出来,堆积在一起。
叶尘站在山梁上,一夜未动。
晨风吹散了他身上的血腥气,却吹不散这片土地上空的死寂。
王擎走了过来,甲胄上的血迹已经变成了暗褐色。
“殿下,我们该回去了。”
叶尘嗯了一声,没有回头看那片炼狱。
“走吧。”
他转身,迈步下山。
没有半分留恋。
……
返程的路,快马加鞭。
当叶尘和王擎一行人再次出现在梁州牧州府门口时,守城的卫兵几乎不敢相信。
这才过去了多久?
州牧府内。
梁州牧坐立不安,额头上全是汗。
黑风山易守难攻,那伙匪徒更是凶悍异常。
殿下带着那么点人就去了,万一……
他不敢再想下去。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杂乱脚步声。
“殿下回来了!”
梁州牧一个激灵,猛地站了起来,快步迎了出去。
他一眼就看到了走在最前面的叶尘,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仿佛只是出门踏了个青。
跟在他身后的王擎,气势沉凝。
“殿下,您……”
梁州牧刚想开口询问战况。
“报——”
又一个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急切和狂喜。
一名身披轻甲的副将,风尘仆仆地冲了进来,正是之前领命去佯攻的李副将。
他看到叶尘和王擎,先是一愣,随即大喜过望,单膝跪地。
“殿下!王将军!末将幸不辱命!”
李副将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且成功俘虏土匪几十名”
州牧府大堂内,陷入了一片死寂。
梁州牧张着嘴,整个人都僵住了。
黑风山的土匪,什么时候这么好对付了?
而且,这只是佯攻柳树的战果?
那殿下和王将军这边……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叶尘身上。
叶尘打了个哈欠。
他侧头对王擎说:“俘虏,就交给李大人处理吧。”
“审讯,定罪,都是地方的事务。”
随后,他看向还愣在原地的梁州牧。
“李大人,黑风山已平,山寨内匪徒已尽数歼灭。”
“后续的工作,就要劳烦你了。”
“咕咚。”
李勋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尽数歼灭?
困扰梁州的土匪,就这么被清剿了?
[我滴个龟龟,这战绩,说出去谁敢信啊?]
[州牧:我是谁?我在哪?我经历了什么?]
王擎上前一步,对李副将下令:“你留下,带领一千兵马,全力配合州牧大人,清剿黑风山残余势力,安抚地方,务必将此地梳理干净。”
“是!将军!”
李副将大声应诺。
王擎转过身,对着叶尘抱拳:“殿下,事已了,我们即刻回京吧。”
“好。”
叶尘点了点头。
看着一脸呆滞的梁州牧和兴奋的李副将,叶尘没有再多说一个字,转身便向府外走去。
来时雷厉风行,去时也干脆利落。
只留下满屋子的震撼,和一桩足以载入玄雍战史的奇功。
……
归京的路,似乎比来时更短。
当巍峨的京城城墙出现在视野尽头时,叶尘竟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此刻的他只想去好好休息,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
“殿下,我陪您前往御书房。”
御书房内。
玄雍皇帝叶武,背着手,站在巨大的疆域图前。
他没有穿龙袍,只是一身常服,但那股不怒自威的气势,却让整个书房的空气都凝固了。
一份战报,就摊开在旁边的书案上。
王擎派人加急送回来的。
叶尘和王擎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儿臣,参见父皇。”
“末将,参见陛下。”
两人躬身行礼。
叶武缓缓转过身。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看着叶尘。
许久。
他才开口,声音不大,却像重锤敲在心上。
“王擎,你先说。”
“是。”
王擎抱拳,将事情的经过,从发现匪徒踪迹,到叶尘制定火攻围歼的计划,再到最后的战果,一五一十,详尽地汇报了一遍。
他说的每一个字,都让叶武的身体绷得更紧。
汇报完毕。
御书房内,落针可闻。
叶武的视线,依旧钉在叶尘身上。
“火烧黑风山。”
“伏击。”
“全歼土匪,自身伤亡不过数十。”
叶武一字一顿地念着,像是在咀嚼这几个词。
突然,他毫无征兆地暴喝出声!
“叶尘。”
这一声怒吼,石破天惊。
“你还知道回来?”
叶武几步冲到叶尘面前,指着他的鼻子。
“谁给你的胆子,谁让你自作主张的,你知不知道山火一起,风向稍有不对,第一个被烧死的就是你。”
“你把朕的话当耳旁风吗?朕让你去历练,不是让你去送死。”
怒火,从叶武的胸腔里喷薄而出。
那是后怕,是担忧,是积压到极致的恐惧。
他不敢想象,如果计划中任何一个环节出了差错,会是什么后果。
王擎当即单膝跪地:“陛下息怒。”
叶武却看也不看他。
他只是死死地盯着叶尘,胸口剧烈起伏。
他看到了战报上的结果,看到了一个堪称完美的奇迹。
但他更看到了这奇迹背后,那万丈悬崖般的风险。
然而,面对他的雷霆之怒,叶尘只是静静地站着。
他抬起头,迎上自己父皇的视线。
并未开口,却是让叶武所有的怒火,都卡在了喉咙里。
他看着眼前这个儿子。
熟悉,又陌生。
那份从容,那份淡定,那份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气度,让他感到一阵恍惚。
喜的是,吾家麒麟儿,初露峥嵘。
惊的是,这头麒麟,太过胆大包天!
叶武指着叶尘,手指都在发抖,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你……你……”
这个让他骄傲又让他后怕的儿子,让他一时间,竟不知是该赏,还是该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