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内，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来。
大理寺卿和御史大夫跪在地上，头几乎埋进了地砖里，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他们呈上来的，只是冰山一角，却足以让任何一个有良知的人，怒发冲冠。
侵占良田，逼死人命，那都是最寻常不过的手段。
强抢民女，草菅人命，在崔氏子弟眼中，与踩死一只蚂蚁无异。
甚至，为了垄断某地的盐铁生意，他们不惜掘开河堤，人为制造一场水患，淹死下游上万百姓。
桩桩件件，罄竹难书。
查到最后，连负责查案的官员都感到一阵阵发冷。
这哪里是什么清贵世家，这分明是一群披着人皮的恶鬼，趴在玄雍的身上，吸食着血肉。
“呵。”
叶武坐在龙椅上，手里拿着一份最触目惊心的卷宗，轻轻笑了一声。
那笑声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厌恶。
他将卷宗随手扔在案上。
“陛下息怒。”
大理寺卿颤抖着开口：“崔氏党羽遍布朝野，盘根错节，若要尽数拔除，恐……恐会引起朝堂动荡。”
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
崔氏这棵大树，根须已经蔓延到了玄雍的每一个角落。
朝中三品以上的官员，至少有三成，与他们有着或多或少的牵连。
一网打尽？
那整个朝廷，怕是都要瘫痪了。
“动荡？”
叶武重复着这个词，缓缓站起身。
他走到那堆积如山的卷宗前，随手拿起一卷。
“勾结地方官，虚报灾情，骗取朝廷赈灾银两三十万，致使三千灾民饿死。”
他又拿起一卷。
“为其子谋夺人妻，将对方一家七口全部投入井中，伪造成意外落水。”
再拿起一卷。
“私开铁矿，铸造兵器，暗中售卖给草原部落。”
啪。
最后一卷被他重重摔在地上。
叶武回过身，看着那两名抖如筛糠的大臣。
“你们告诉朕，这样的国，这样的朝堂，动荡一下，又何妨？”
他的话很轻，却重逾千斤，砸在每个人的心头。
“朕若连这点魄力都没有，还做什么皇帝！”
“朕宁愿这天下大乱，也要将这些蛀虫，一只一只，从骨头里剔出来！”
叶武走回书案前，拿起朱笔。
他没有去看那些盘根错节的关系网，没有去管谁是谁的门生，谁是谁的姻亲。
他只看罪。
凡是手上沾了无辜百姓鲜血的，杀。
凡是动摇国之根基，里通外敌的，杀。
凡是罪大恶极，罄竹难书的，杀。
一个个鲜红的叉，出现在卷宗的名字上。
大理寺卿和御史大夫看着那支朱笔每一次落下，心脏就跟着猛地一抽。
他们原以为，陛下会为了稳固大局，有所取舍，有所妥协。
但他们错了。
这位乞丐出身的皇帝，骨子里带着最原始的狠厉与决绝。
他不是在权衡利弊，他是在泄愤，是在为天下万民，讨一个公道。
然而，当那朱笔划过十几个名字后，却忽然停了下来。
叶武看着剩下的那些卷宗，上面记录的罪行同样不轻，贪污受贿，结党营私，但与前面那些相比，却又显得“温和”了许多。
“剩下的这些……”
叶武将笔放下。
“……暂且留着。”
“杀光了他们，竟无人来替朕做事？”
他的声音中满是无奈的感慨。
“陛下英明。”
两人还能说什么？只能埋头称赞叶武。
“朕要杀的，是鸡，是那只最大，最肥，跳得最欢的鸡。”
叶武的手，按在那些被画了叉的卷宗上。
“把他们的人头，挂在城墙上，让所有人都好好看看。”
“至于剩下的这些……”
他扫了一眼那些幸存的名字。
“一群没了胆的狗，留着，还能替朕看家护院，他们会比任何人，都更懂得该如何摇尾乞怜。”
“朕就是要让他们活着，让他们亲眼看着崔氏是如何倒塌的，让他们每日活在恐惧之中，时时刻刻记着，他们的命，攥在谁的手里。”
这比杀了他们，更残忍。
这是一种精神上的凌迟。
大理寺卿和御史大夫只觉得一股寒气顺着脊椎向上猛窜，瞬间遍体生凉。
帝王心术，恐怖如斯。
……
“父皇的手段，还是这么简单粗暴。”
明羲殿内，叶尘听着玄鸟卫的汇报，端起茶杯，浅浅喝上一口。
苏翎站在一旁，小脸发白。
将人头挂在城墙上示众。
这种事，她光是听着，就觉得浑身发毛。
“殿下，您……您真的觉得这样好吗？”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这太……太残忍了。”
终究只是未成年小丫头，也没见过太多血腥残忍的事情。
心中生出几丝怜悯正常得很。
“残忍？”
叶尘放下茶杯，抬起头看她。
“比起崔家做下的那些事，父皇这点手段，已经算得上是仁慈了。”
叶尘的反应，平静得有些过分。
他没有半点不适，反而像是在听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故事。
“翎姐姐，你要记住，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崔家敢送钟，这是在挑衅皇家，这个时候，任何一丝的犹豫和手软，都会被他们视为软弱，换来的，只会是更疯狂的反扑。”
“呵，想来也是传承久了，前朝皇帝昏庸无能，让这群世家看不清事情，蹦跶起来了。”
苏翎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就在此时，一名玄鸟卫突然脚步匆匆地从殿外走了进来，神情凝重。
他没有行礼，径直走到叶尘面前，单膝跪地。
“殿下，在大理寺天牢，刚刚被捕的崔氏旁支管事崔源，畏罪自尽了。”
“自尽了？”
叶尘眉梢微挑，这倒是在意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