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掌柜留下那碗氤氲着热气的苦涩药汁和一番语焉不详却意味深长的话语后,便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厢房,并细心地将房门轻轻掩上。
狭小的空间内,只剩下陆苍沉重如风箱般的喘息声,以及柳含烟那双盛满了担忧与不安的眼眸。
“因果点……黑市……”
陆苍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反复咀嚼着这两个陌生而关键的词语,眼中闪烁着思索与决断的光芒。
这看似虚无缥缈的概念,却与他丹田内那团躁动不安的混沌之力,以及怀中那面源自“星轨”的神秘罗盘,产生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深层次的共鸣。
他示意柳含烟将房门从内仔细闩好,并让她守在门边,凝神留意着外界的任何风吹草动。
在确认厢房周围再无那道阴冷神识窥探之后,陆苍才艰难地、一寸寸地支撑起仿佛灌满了铅的身体,颤抖着手,从贴身衣物最深处,取出了两样关乎他命运的物品——
那枚得自天机阁墨阁主、触手温凉、其上刻满了繁复而玄奥星辰轨迹的古朴玉佩;
以及那面材质非金非木、指针时而微颤、蕴含着他最大秘密与力量的“因果罗盘”。
自上次在古殿与吞界碎片意念进行那场惊心动魄的交锋后,罗盘一直显得有些异常沉寂,表面的光泽也黯淡了许多。
然而,就在此刻,当陆苍将星辰玉佩缓缓靠近罗盘中心时,异变陡生!
“嗡……”
一声极其轻微、却仿佛直接响彻于灵魂本源深处的嗡鸣,毫无征兆地响起。
只见那玉佩表面,那些原本看似只是精美装饰的、细微如发的星辰刻痕,竟由内而外,逐渐亮起柔和而纯净的星辉之光。
将这间昏暗的厢房照亮了一隅,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
更令人惊奇的是,那面因果罗盘的指针,不再是无规律的颤动,仿佛受到了某种同源力量的强烈召唤,变得异常稳定而坚定。
笔直地指向玉佩的中心位置,并且向陆苍传递出一股清晰无比的、渴望接近、乃至进行某种深层次融合的意念波动!
“这玉佩和罗盘……它们本就是一体?
或者说,是同源而生的器物?”
陆苍心中剧震,一个大胆的猜想如电光石火般划过脑海。
他深吸一口气,强忍着经脉中传来的阵阵撕裂般刺痛,尝试着将一丝极其微弱的、尽可能温和收敛的混沌之力,缓缓注入手中的星辰玉佩之中。
刹那间,异象再现,远超之前!
玉佩骤然光芒大盛,原本柔和的星辉变得璀璨夺目,道道流光如同活物般在玉佩表面流转不息。
紧接着,一片微缩的、却无比真实浩瀚的星空光影,自玉佩上方投射而出,悬浮于虚空之中!
光影之内,无数或明或暗、或大或小的星辰,按照某种蕴含天地至理的玄奥轨迹缓缓运行、生灭轮回,周而复始。
而在这些复杂星轨的某些关键节点之上,竟浮现出一个个极其古老、难以辨认、却散发着庞大晦涩信息流的奇异符文。
这些信息并非通过语言或文字传递,而是一种直接的、磅礴的意念灌注,瞬间涌入陆苍的识海。
其中包含着“观测”、“记录”、“平衡”、“契约”、“赏罚”等核心大道概念,宏大、深邃,令人心生敬畏。
与此同时,陆苍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与那面因果罗盘之间的联系,变得前所未有的紧密与清晰!
一段段被尘封的、关于罗盘和玉佩真正来历与用途的信息碎片,仿佛随着玉佩的被激活,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汹涌地冲入他的记忆深处:
“星轨巡天,因果为契。观测万物,平衡诸界。
司职所在,赏罚由点。善因恶果,皆可量化。
积点可兑万物,亦可消灾减厄……”
信息庞杂而晦涩,却仿佛在他眼前推开了一扇通往全新世界的大门!
他心中的惊骇如同滔天巨浪,难以平息!
天机阁……不,或者说,天机阁背后所真正代表的,极可能是一个名为“星轨”的、古老到超乎世人想象的庞大而神秘的组织!
这个组织的成员,被称为“巡天使”,他们的职责绝非简单的惩恶扬善,而是如同宇宙间冷漠而公正的观察者与调节者。
其核心使命是观测并维护着诸天万界某种宏观意义上的“因果平衡”!
而“因果点”,正是这个组织内部用于衡量成员功过、兑换珍稀资源、甚至消除自身所沾染因果业力的核心“货币”!
获得因果点的方式,便是“干预因果”。
无论是化解一场可能引发连锁灾难、导致生灵涂炭的巨大危机而结下的结下善因;
还是铲除一个严重扰乱天地平衡、为祸世间的邪祟。
只要其行为最终对维持某种意义上的“天地平衡”有益,便能根据干预的难度、影响范围及最终达成的效果,获得相应的因果点奖励。
而这些积累的因果点,则可以在“星轨”相关的隐秘渠道,如天机阁,或更为神秘莫测的“天道银行”、“劫运黑市”等,
兑换到不可思议的功法秘籍、神兵利器、灵丹妙药、绝密情报,甚至是……
消除像他现在所承受的这种恐怖因果反噬的“大道庇护”或“业力赦免”!
这枚星辰玉佩,乃是“星轨”组织成员或预备成员身份的象征、远程通讯的媒介以及记录个人因果点收支的“灵犀账册”!
墨阁主当初将这神秘而珍贵的玉佩赠予他,其中所蕴含的深意,此刻终于如同拨开云雾见月明一般,清晰地展现在他眼前!
正当陆苍沉浸在这惊人的发现之中,绞尽脑汁想要梳理出更多信息,以便能够更深入地理解这个庞大而复杂的体系时。
突然间,他手中的玉佩毫无征兆地开始剧烈震动起来!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惊愕不已,原本流转不息的星辉光芒也在瞬间凝聚,不再投射出那浩瀚无垠的星空幻影。
而是在他面前的虚空之中,以惊人的速度迅速凝聚成一行行清晰无比、由璀璨星光构成的古老篆文!
这些古老篆文散发出一种令人无法忽视的威严气息,仿佛它们代表着某种至高无上的力量和规则。
每一个字都闪耀着耀眼的星光,使得整个虚空都被照亮,仿佛这些文字本身就是宇宙的奥秘所在。
“巡天司谕令:见习巡天使陆苍(待考核),身负因果异力,于黑风戈壁干预‘吞界碎片’复苏事件,评定功过相抵,暂不赏罚。
然,汝身负严重因果反噬,有失控堕入归墟之危,已触及星轨警戒法则。
限三日之内,携此凭证至‘观星台’报到,接受司内核心考核与针对性深度治疗。
逾期不至或抗命不遵,将视同主动背弃星轨誓言,堕入归墟魔道,格杀勿论,神魂俱灭!”
文字下方,还有一个不断闪烁的、由无数细微星辰光点构成的箭头标识,明确无误地指向金沙集西北方向的某处戈壁深处。
那箭头仿佛拥有生命,微微跳动,指引着前路。
整段文字和箭头都散发着一股冰冷无情、如同天道法则般的威严与压迫感。
巡天司!观星台!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这神秘而强大的组织,在他最虚弱、最需要外力介入的时刻,以一种不容抗拒、近乎最后通牒的方式,向他发出了正式的“征召令”!
这既是绝境中可能的一线生机,也无疑是悬在头顶的利剑,是福是祸,难以预料!
陆苍与守在门边、同样看到这神奇一幕而满脸震惊的柳含烟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比的震撼与深深的凝重。
前有往生教探子环伺,后有巡天司强势征召,他们仿佛陷入了一个更加庞大、更加无法以个人力量抗拒的天地漩涡中心。
然而,巡天司谕令中明确提到的“针对性深度治疗”,对此刻濒临肉身崩溃、神魂湮灭边缘的陆苍来说,无疑是黑暗深渊中唯一可见的、散发着诱人光芒的救命稻草。
去,可能面临未知的严酷考验甚至失去部分自由;
但若不去,则几乎是必死无疑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