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门合拢的瞬间,最后一丝光线也被吞噬。陆苍陷入了绝对的黑暗之中。浓稠的、仿佛能滴出水来的黑暗包裹着他,伸手不见五指。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极其浓重的、混合着尘土、霉菌和某种金属锈蚀的古老气息,冰冷而压抑。那股味道直冲鼻腔,让他的胃部一阵翻涌,可此刻他根本无暇顾及这些不适。
他背靠着冰冷的石壁,剧烈地喘息着,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几乎要撞碎肋骨。刚才仓库中的生死一线,以及罗盘两次展现的神异,让他精神高度紧张,此刻松懈下来,才感到一阵阵虚脱般的疲惫和后怕。仓库里那弥漫的硝烟味、血腥味,还有敌人挥舞兵器时带起的劲风,都如同噩梦一般在他脑海中不断回放。
他摸索着怀中的青铜罗盘,入手依旧冰凉,但刚才那灼热的触感仿佛还残留在皮肤上。“因果…黑线…”他低声呢喃,心中充满了震撼和疑惑。这罗盘,究竟是什么来历?母亲留给他的,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遗物吗?
他想起母亲临终前,将这罗盘郑重地交到他手中,眼中满是复杂的神情,有不舍,有担忧,还有一丝他当时未曾察觉的神秘。母亲只说这罗盘对她很重要,让他务必保管好,却从未提及这罗盘竟有如此神奇的能力。
休息了片刻,眼睛稍微适应了黑暗。他摸索着墙壁,发现这是一条狭窄的、向下倾斜的石阶通道。石阶冰冷而粗糙,上面覆盖着厚厚的灰尘,踩上去发出轻微的“噗噗”声,仿佛是这黑暗中唯一的声响,却又显得格外诡异。通道两侧的石壁湿漉漉的,摸上去滑腻腻的,带着一股阴冷的潮气,那股潮气顺着他的手指往上蔓延,让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他小心翼翼地沿着石阶向下走去。通道内寂静无声,只有他自己的脚步声和呼吸声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显得格外清晰和压抑。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吞噬着一切光线和声音,让人不由自主地产生一种被世界遗弃的孤独感。每走一步,他都担心会有未知的危险从黑暗中突然窜出,这种未知的恐惧如同一条无形的绳索,紧紧地勒着他的心。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似乎出现了一丝微弱的光亮。那光亮极其黯淡,如同黑夜中的萤火,却给陆苍带来了巨大的希望。他加快脚步,朝着光亮走去,脚步声在寂静的通道里愈发急促,仿佛是他对光明的渴望在催促着他。
光亮越来越近。终于,他走出了狭窄的通道,眼前豁然开朗。
他发现自己站在一个巨大的、空旷的地下空间边缘。空间之大,一眼望不到尽头。穹顶高悬,隐没在深沉的黑暗中。而光源,则来自于空间中央,一片巨大的、散发着幽蓝色光芒的区域。那幽蓝色的光芒如同梦幻一般,在这黑暗的地下空间中显得格外神秘而诡异。
那片区域,插满了剑!
成千上万,数之不尽的长剑,如同墓碑般,密密麻麻地插在地面上!有的完整,剑身闪烁着寒光,仿佛刚刚经历过一场激烈的战斗;有的残缺,剑刃断裂,露出参差不齐的缺口,像是在诉说着曾经的沧桑;有的锈迹斑斑,岁月在上面留下了深深的痕迹,仿佛是一位位风烛残年的老者;有的依旧寒光闪烁,散发着凌厉的气息,仿佛随时准备出鞘杀敌。
它们静静地矗立在那里,剑锋指天,散发着或凌厉、或悲凉、或沉寂、或狂暴的剑意!无数股强弱不一的剑意交织在一起,形成一股庞大而混乱的威压,弥漫在整个空间!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如同实质般的金属气息和铁锈味,其中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仿佛来自远古战场的血腥气和肃杀之气!那血腥气仿佛带着无数英魂的怨念,在这空间中久久不散。耳边,似乎有无数金铁交鸣的幻听在回荡,又仿佛有无数英魂在低语,那声音时远时近,时高时低,让人毛骨悚然。
这里…就是天枢剑宗传说中的禁地——剑冢!
陆苍被眼前这恢弘而悲壮的景象深深震撼了!他站在边缘,感受着那扑面而来的、混杂着各种情绪的磅礴剑意,身体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那剑意如同实质一般,冲击着他的身体和灵魂,让他有一种想要跪地膜拜的冲动。
他怀中的青铜罗盘,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微微震动了一下,散发出一丝极其微弱的温热,那温热仿佛是一种安抚,让他原本紧张的心稍微安定了一些。
就在这时!
“噗通!”
一声沉闷的物体落地声,突然从剑冢深处传来!在这寂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突兀!
陆苍悚然一惊!这里还有人?他立刻警惕地循声望去,同时身体紧贴着冰冷的石壁,将自己隐藏在阴影之中。他的眼睛紧紧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手中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仿佛这样就能给自己增添一些勇气。
只见在距离他不远处,一片插满断剑残刃的区域边缘,一个瘦小的身影正趴在地上,似乎摔倒了。借着幽蓝的剑光,陆苍勉强看清,那似乎是一个穿着粗布衣裙的少女。她挣扎着想爬起来,但动作显得异常虚弱和艰难,每一次尝试都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更让陆苍瞳孔微缩的是,他看到那少女的右手手腕处,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正汩汩地向外冒着鲜血!鲜血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形成一小片刺目的暗红!那暗红的血迹在幽蓝的剑光下显得格外凄艳,仿佛是一朵盛开在黑暗中的血花。
少女似乎也察觉到了陆苍的存在,猛地抬起头来!
四目相对!
那是一张极其清秀却异常苍白的小脸,看上去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她的眼睛很大,黑白分明,如同浸在水中的黑曜石,清澈得惊人。但此刻,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却充满了惊恐、无助,以及…一丝绝望的哀求。那眼神仿佛是一把利刃,直直地刺进了陆苍的心里,让他的心猛地一揪。
她看着陆苍,嘴唇无声地翕动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那手腕处不断涌出的鲜血,在幽蓝的剑光下,显得格外凄艳。
她是个哑女?而且受了重伤!
陆苍的心猛地一沉。在这诡异的剑冢禁地,突然出现一个身受重伤的哑女,这太不寻常了!是陷阱?还是…他的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种可能,每一个可能都让他不寒而栗。经历了陆家灭门和刚才的陷害,他对任何突然出现的陌生人都充满了警惕。但看着少女那苍白的小脸和不断流血的手腕,看着她眼中那纯粹的惊恐和哀求,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了。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疑虑和不安,从藏身的阴影中走了出来,小心翼翼地朝着少女走去。每走一步,他都仔细观察着周围的环境,生怕有什么危险突然出现。
“你…没事吧?”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一些,尽管他知道对方可能听不见。
少女看到他靠近,身体明显瑟缩了一下,眼中惊恐更甚,下意识地想往后缩,但虚弱的身体让她动弹不得,只能无助地看着他。那眼神中充满了恐惧和警惕,仿佛陆苍是一个即将伤害她的恶魔。
陆苍走到她身边,蹲下身。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他这才看清,少女手腕上的伤口很深,像是被什么锋利的东西划破的,皮肉外翻,鲜血还在不断渗出。那伤口触目惊心,让人不忍直视。
“别怕,我不会伤害你。”陆苍放缓语气,尽量让自己的表情显得友善。他撕下自己还算干净的里衣下摆,准备先帮她止血。他的动作很轻柔,生怕弄疼了少女。
少女看着他,眼中的惊恐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迷茫和脆弱。她似乎能感受到陆苍的善意,不再挣扎,只是用那双清澈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那眼神中充满了信任和依赖,让陆苍觉得自己仿佛是她在黑暗中唯一的依靠。
陆苍小心翼翼地用布条缠绕住少女流血的手腕,动作尽量轻柔。少女疼得微微蹙眉,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紧紧咬着苍白的下唇。那咬痕在苍白的下唇上显得格外明显,让人看了心疼不已。
“你怎么会在这里?还受了这么重的伤?”陆苍一边包扎,一边低声问道。虽然知道对方无法回答,但他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这剑冢禁地,绝不是普通弟子能来的地方。他的心中充满了疑惑,这少女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又为什么会受如此重的伤?
少女只是茫然地看着他,轻轻摇了摇头,眼神黯淡。那眼神中充满了无助和迷茫,仿佛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陷入这样的困境。
包扎好伤口,血暂时止住了。陆苍松了口气。他打量着少女,她身上穿着最普通的粗布衣裙,洗得发白,上面沾满了灰尘和血迹,看起来就像是最底层的杂役弟子。但一个杂役弟子,怎么会出现在剑冢禁地?还受了这么奇怪的伤?这背后一定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这里很危险,我带你出去。”陆苍说着,伸手想要扶起少女。他的手刚碰到少女的手臂,就感觉到少女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但少女并没有拒绝他的帮助。
就在这时!
“嗡——!”
他怀中的青铜罗盘,毫无征兆地剧烈震动起来!一股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的灼热感瞬间传遍全身!仿佛握着一块烧红的烙铁!那灼热感让他的手不由自主地一松,差点将罗盘掉落在地。
紧接着!
陆苍眼中,整个剑冢的景象再次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无数条比之前所见更加清晰、更加粗壮的黑色细线,如同狂舞的毒蛇般,在剑冢空间中疯狂扭动、交织!这些黑线散发着极其强烈的混乱、暴戾、甚至绝望的气息!它们连接着每一把剑,连接着地面,连接着穹顶,甚至…连接着空气!那黑线仿佛是一种无形的力量,将整个剑冢笼罩在其中,让人感受到一种深深的压抑和恐惧。
而最让陆苍惊骇的是,在他身边这个刚刚包扎好手腕的哑女身上,他竟然看到了…两条截然不同的线!
一条是极其纤细、近乎透明的白色细线,一端连接着她的心口,另一端…竟然连接着他怀中的青铜罗盘!这条白线散发着一种微弱却纯净的、令人心安的温暖气息。那温暖气息仿佛是一种安慰,让陆苍原本紧张的心稍微放松了一些。
而另一条,则是一条极其粗壮、如同锁链般的黑色枷锁!这条黑枷缠绕在少女的脖颈和四肢上,另一端深深扎入她脚下的地面,仿佛将她牢牢禁锢!黑枷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冰冷而邪恶的气息!那气息如同实质一般,冲击着陆苍的身体和灵魂,让他有一种想要逃离的冲动。
与此同时,陆苍清晰地“感觉”到,罗盘传来的剧烈震动和灼热,并非因为周围的危险,而是…因为它表面一道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裂纹,正在…缓缓愈合?那裂纹的愈合仿佛是一种神秘的力量的作用,让陆苍对这罗盘的来历更加好奇。这罗盘究竟隐藏着多少秘密?它与这少女之间又有着怎样的联系?这一切的一切,都如同一个巨大的谜团,笼罩在陆苍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