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在板寸头壮汉那声“老东西，你搞什么鬼？！”的怒吼中凝固了一瞬。
书阁内，墨老渊渟岳峙般立于书桌前，清癯的面容上看不出丝毫波澜，只有那双深邃的眼眸，如同古井映月，倒映着三名不速之客狰狞的嘴脸。
他周身那原本温润平和的能量场，此刻泛起的涟漪虽细微，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韵律，仿佛沉睡的巨龙即将睁开眼眸。
躲在阴影中的陈默，心脏几乎跳到了嗓子眼。
他清晰地感知到，墨老体内那股浩瀚如海的力量正在苏醒，虽然只是冰山一角，但其质量远超那三个壮汉狂暴而粗糙的能量总和。
冲突一旦爆发，结果不言而喻。
但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那高瘦阴鸷的男人却突然伸手，拦住了即将再次发作的板寸头。
“大哥，稍安勿躁。”
高瘦男人声音沙哑，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四周，最终定格在墨老身上，
“这地方……有点邪门。”
他显然比板寸头更敏锐，虽然无法像陈默那样清晰感知能量，但野兽般的直觉让他察觉到了危险。
地上莫名其妙的打滑，老者过分的镇定，以及这书阁内无处不在的、压抑的宁静，都透着诡异。
板寸头喘着粗气，恶狠狠地瞪着墨老，但被同伴一拦，加上刚才那一下撞得生疼，也稍微冷静了点，只是眼神中的凶光未减。
墨老见对方暂时停手，并未趁机进逼，也没有解释，只是淡淡地收回目光，仿佛眼前三人只是无关紧要的尘埃。
他这无视的态度，反而更让那三人感到一种被轻视的羞辱。
矮壮男人按捺不住，指着墨老骂道：
“老不死的，别给脸不要脸！赶紧把东西交出来！不然拆了你这破地方！”
他一边骂着，一边似乎想绕过书桌，去翻动后面的书架，试图用行动施加压力。
就在他脚步移动，身体重心前倾的刹那——
陈默再次动了。
依旧是“水”字符文。
这一次，他操控的目标更为精妙。并非直接作用于人体，而是作用于矮壮男人脚前一块颜色略深、似乎比其他地方更潮湿一点的青石板缝隙。
空气中弥漫的、被他们带入的湿气，以及书阁本身维持平衡所需的微量水元素，在“水”字符文的引导下，于那缝隙处瞬间凝聚、析出，形成了一层薄得肉眼几乎无法察觉、却足够滑腻的水膜。
时机、位置、力道，都把握得妙到毫巅。
这并非攻击，更像是一个精心布置的、符合物理规律的“意外”。
矮壮男人一脚踏前，脚底接触青石板的瞬间，只觉得一股完全意料不到的滑腻感传来！
“哎哟我操！”
他惊呼一声，整个人完全失去了平衡，比之前的板寸头还要狼狈，手舞足蹈地向前扑去。
他前方正对着的，是另一个堆满了厚重典籍的书架。
“砰！”
一声闷响，夹杂着矮壮男人的痛哼。他结结实实地撞在了书架上，额头瞬间红了一块，几本放在边缘的线装书被震落下来，哗啦散了一地。
这一次，可不再是简单的趔趄。
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就是他自己的脚下打滑。
“老二！”
板寸头和高瘦男人同时变色，连忙上前扶住龇牙咧嘴的矮壮男人。
“邪门！真他妈的邪门！”
矮壮男人捂着额头，又惊又怒地瞪着脚下干燥如初的地面，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一次是意外，两次……而且还是在这种诡异的地方？
板寸头猛地抬头，充血的眼睛死死盯住墨老，牙齿咬得咯咯响：
“是你！一定是你搞的鬼！”
他已经认定是眼前这个深不可测的老者用了什么他们无法理解的手段。
高瘦男人扶着同伴，眼神更加惊疑不定，他不再看向墨老，而是如同受惊的毒蛇般，锐利的目光飞速扫过书阁的每一个角落，包括陈默藏身的那片阴影。
他感觉到了，除了老者，这地方似乎还有别的什么……一种更隐蔽、更难以捉摸的存在。
墨老的目光，这一次终于再次动了。
他没有看那三个气急败坏的闯入者，而是微微侧首，视线仿佛穿透了书架与阴影的阻隔，精准地落在了陈默隐藏的位置。
那目光依旧平和，但其中蕴含的意味却复杂难明。
有一丝了然，仿佛在说“果然如此”；有一丝审视，如同在评估一件新奇的物事；甚至，还有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赞许？
陈默与那目光一触，心头剧震，知道自己刚才的两次暗中出手，终究没能完全瞒过这位神秘的老者。
他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将“不争”符文运转到极致，整个人如同彻底化作了阴影的一部分。
墨老并没有点破，只是看了那一眼，便收回了目光，重新望向那三名不速之客，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此地，止争。诸位若再无端生事，惊扰清净，便不是脚下打滑这般简单了。”
他的话，如同最后通牒。
配合着地上散落的书籍，矮壮男人额头上的红肿，以及这接二连三的“意外”，这句话带来的压迫感，远超之前的任何警告。
板寸头脸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显然愤怒到了极点，但看着同伴狼狈的样子，以及高瘦男人眼中明显的忌惮，他攥紧的拳头几次松开又握紧，最终，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好！好个‘忘忧阁’！我们走！”
他狠狠地瞪了墨老一眼，仿佛要将他的样子刻在心里，然后扶着依旧骂骂咧咧的矮壮男人，在高瘦男人警惕的断后下，三人狼狈不堪地退出了书阁，消失在门洞外的雨幕中。
那扇被撞开的木门，无人理会，依旧敞开着，灌入带着湿气的冷风。
书阁内，重新恢复了宁静。
但这份宁静，与冲突发生前已然不同。
空气中还残留着那三人带来的暴戾气息，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紧张感。
陈默缓缓从阴影中走出，看向站在书桌前的墨老。
墨老也正看着他，深邃的目光仿佛能洞穿人心。
雨声，从敞开的门外传来，淅淅沥沥，清晰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