寨老的命令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幸存的寨民们强忍着悲痛与疲惫,开始行动起来。轻伤者搀扶重伤者,妇孺们取来清水和草药,男人们则沉默地收敛同伴的遗体,清理着被鲜血和战斗蹂躏的祠堂广场。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和悲伤,但一种新的希望也在悄然滋生——圣池危机解除,被控制的族人恢复神智,而这一切,似乎都与那几个外乡人,尤其是昏迷不醒的云梦谣有关。
我和金万贯、陆知简小心翼翼地将丁逍遥的担架从祠堂里抬出来。他胸口的罗盘虚影依旧微弱,但不知是否因为云梦谣之前那声蕴含奇异力量的呼喝,那虚影似乎凝实了极其细微的一丝。
萧断岳(留守的)虽然浑身是血,但大多是被控寨民的,他自己只是些皮外伤,此刻正帮着哈森和寨民们维持秩序,处理战后事宜。罗青衣则忙碌地穿梭在伤员之间,她的医术和草药在这里发挥了巨大作用。
玄尘子盘坐在一块青石上调息,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气息已经平稳了许多。
寨老在祭司的陪同下,走到我们面前。她先是深深看了一眼昏迷的云梦谣,对阿木阿岩吩咐道:“带梦谣去我那里,用最好的安神草药。”
然后,她的目光落在丁逍遥身上,那浑浊却锐利的眼睛仿佛能穿透皮囊,直视他魂魄深处那受损的罗盘。“他的情况,比我想象的还要复杂。魂毒深种,又与一件初生的气运之器强行融合,寻常手段,哪怕是万蛊池,也未必能根治。”
我的心一紧:“寨老,您的意思是…”
“不必惊慌。”寨老摆摆手,“我只是说未必,并非不能。万蛊池乃我族圣物,蕴含无穷生机,更有千年蛊母坐镇,净化魂毒、滋养魂魄是其本能。但他这种情况,需要的不只是净化,更是‘引导’与‘平衡’。”
她顿了顿,继续道:“池水会本能地吞噬、净化他魂体内的‘异物’,也就是那罗盘虚影。若任由池水施为,魂毒或许可解,但那件与他性命交修的气运之器也可能被毁,届时他依旧难逃魂飞魄散之局。”
“那该如何是好?”金万贯急道。
“需要有人引导池水之力,在净化魂毒的同时,护住那罗盘本源,并助其与宿主魂魄更好地融合。”寨老的目光扫过我们,“此人需心志坚定,且最好与他气息相连,功法同源。”
我们几人面面相觑。气息相连,功法同源?我们虽然并肩作战,但所学庞杂,似乎并无完全同源之说。
“我去。”玄尘子不知何时已睁开眼,缓缓起身,“贫道虽与丁小友功法不同,但曾多次以自身真气助他稳定体内龙气,对其气息还算熟悉。且我玄门正宗心法,中正平和,最擅引导调和。”
寨老看了看玄尘子,微微颔首:“道长修为精深,心性澄澈,确是上佳人选。但入池引导,凶险异常,需直面池水净化之力与蛊母意志,稍有不慎,自身魂魄亦会受损。”
玄尘子淡然一笑:“贫道活了这把年纪,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若能救得小友性命,助诸位完成使命,损些修为又何妨。”
见他意决,我们也不再劝阻,只是心中充满了感激。
“既然如此,事不宜迟。”寨老抬头看了看天色,日头已经偏西,“今夜子时,阴气渐退,阳气初生,是开启圣池的最佳时机。”
她转向祭司:“阿普,准备开启禁地吧。”
祭司虽然虚弱,但还是强撑着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几个时辰,寨子里一片忙碌而肃穆。寨老和祭司带着几位族中长者,在祠堂后方一处被列为禁地的山洞前布置着。他们用特制的颜料在地上画出复杂的图案,摆放各种祭祀用品——新鲜的瓜果、五谷、以及一些看起来就很珍贵的草药和矿石。
我们则抓紧时间休息,处理伤口,补充体力。罗青衣给每个人都分发了固本培元的药丸。金万贯不知从哪里弄来一些烤熟的薯类和肉干,虽然味道一般,但足以果腹。
夜幕降临,篝火在寨中燃起,映照着人们疲惫而期盼的脸庞。
子时将近,寨老和祭司来到了我们面前。
“随我们来吧。”寨老的声音在夜色中显得格外苍凉。
我们抬起丁逍遥的担架,跟着寨老和祭司,走向那个被列为禁地的山洞。萧断岳(留守的)、哈森、金万贯、陆知简、罗青衣都紧随其后。玄尘子整理了一下道袍,神色平静地走在担架旁。
山洞入口被一块巨大的、刻满了虫鸟花纹的石板封住。祭司上前,取出一把造型奇特的骨钥,插入石板中央的一个孔洞,缓缓转动。
“扎扎扎…”
沉重的石板发出摩擦声,缓缓向一侧滑开,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一股浓郁的、混合着草药和奇异腥气的温暖气流从洞内涌出。
“进去后,紧跟我的脚步,不要触碰任何东西,不要大声喧哗。”寨老郑重叮嘱,然后率先走入洞中。
我们依次而入。
洞内通道并不长,两侧石壁上镶嵌着一些会发出微弱白光的石头,照亮前路。走了约莫几十米,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个巨大的天然洞窟,比我们之前见过的万蛊池那个洞窟要小一些,但更加…神圣?洞窟中央,是一个直径约十米左右的圆形水池!池水并非漆黑,而是呈现出一种温润的、如同上好翡翠般的碧绿色,水面上氤氲着淡淡的白色雾气,散发出浓郁的生命气息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威压。
这就是万蛊池!
与之前那死寂、充满瘟煞的黑池截然不同,这里的池水充满了活力。隐约可以看到,碧绿的池水深处,有无数细小的、色彩斑斓的光点在游弋、沉浮,那应该就是池中孕育的无数灵蛊。
在池水的正中央,有一块凸出水面的白玉般的石头,石头上,静静地伏着一只通体雪白、如同玉雕般的蚕状生物,只有拳头大小,但它周身散发出的那股浩瀚、古老、如同大地母亲般的意志,却笼罩着整个洞窟!
千年蛊母!
它似乎陷入了沉睡,一动不动,但每一次极其细微的呼吸,都引得整个池水的光点随之明灭。
洞窟四周,矗立着九根需要两人合抱的青铜柱,柱子上雕刻着百虫朝拜的图案,与云梦谣铜铃上的纹路同出一源。
“将丁小友置于池边。”寨老指着池水边缘一处较为平坦的区域。
我们小心地将担架放下。
寨老取出一把银质小刀,割破自己的手指,将一滴鲜血滴入池中。碧绿的池水微微荡漾,那沉睡的蛊母似乎动了一下。
“圣池已开。”寨老看向玄尘子,“道长,请吧。记住,引导,而非对抗。你的意识需如同池中一叶,随波逐流,却又掌舵而行。”
玄尘子深吸一口气,对我们点了点头,然后缓步走到丁逍遥身边,盘膝坐下,双手虚按在丁逍遥胸口罗盘虚影之上,闭上了眼睛。
他的气息渐渐变得悠长,与池水中散发的生命韵律开始产生某种奇特的共鸣。
碧绿的池水仿佛受到了牵引,一道道如同丝带般的绿色光华从池中升起,温柔地缠绕上丁逍遥的身体,尤其是他胸口的罗盘虚影,开始缓缓渗入。
玄尘子身体微微一震,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但他神色不变,依旧稳如磐石。
救治,开始了。
我们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紧张地注视着。能否成功,在此一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