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道内弥漫着一股与外界尸果林截然不同的气味。那股甜腥味淡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带着泥土芬芳与陈旧木料腐朽混合的气息,其中还夹杂着一丝极淡的、若有若无的草药清香。空气依旧潮湿,却不再令人窒闷,反而有种奇异的流通感。
手电光柱小心翼翼地向前推进,照亮了这条倾斜向下的通道。岩壁不再是粗糙的石灰岩,而是覆盖着一层厚厚的、深褐色的网状物,触手坚硬,如同老树的根须,却又紧密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通道的内壁。脚下踩踏的也不再是淤泥或岩石,而是同样由这种根须编织而成的“地面”,虽然凹凸不平,却意外地稳固。
“这些……都是血藤的根系?”陆知简蹲下身,用手指敲了敲那网状根壁,发出沉闷的笃笃声,“如此庞大密集,我们恐怕已经深入到它的核心区域了。”
“难怪那些藤傀不敢进来,”林闻枢侧耳倾听着通道深处,“这里是它们‘母亲’的根基所在,或许存在着某种禁忌或者压制。”
玄尘子指尖拂过根壁,感受着其中蕴含的、庞大而古老的生机与那股挥之不去的凶戾之气交织在一起的复杂气机,眉头紧锁:“盘根错节,生气与死气于此交汇循环,已达平衡之微妙境地。此地乃血藤命脉所在,亦是其最脆弱之处,须得万分谨慎,不可妄动。”
众人闻言,心中更加警惕,前行速度也放慢了许多。通道蜿蜒向下,四周的根须网络越来越粗壮,颜色也愈发深邃,有些地方甚至呈现出近乎漆黑的色泽,仿佛凝固的血液。手电光照射下,那些粗壮根系的表面,隐约可见一些奇特的、如同符文般的天然纹路,并非是人工雕刻,更像是生长过程中自然形成的印记。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前方隐约传来流水声,并非之前暗河的汹涌,而是更轻微的、如同溪流潺潺的声响。通道也到了尽头,连接着一个更为巨大的地下空间。
当手电光扫入这个空间时,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
这是一个巨大的球形洞窟,规模远超之前的尸果林溶洞。洞窟的穹顶和四壁,完全被无数粗壮无比、相互虬结缠绕的暗红色血藤根系所覆盖,形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根须之笼。这些根系如同活物般微微搏动着,散发出幽幽的暗红色光芒,取代了之前溶洞的磷光苔藓,将整个洞窟映照在一片诡谲而温暖的暗红光辉之中,仿佛置身于某个巨大生物的胸腔之内。
在洞窟的中央,是一个不大的地下湖,湖水清澈见底,呈现出罕见的淡蓝色,与周围暗红的根须形成鲜明对比。那潺潺水声,正是从湖底几处泉眼涌出,又顺着一条细小水道流向未知的黑暗所致。湖心有一小块隆起的“岛屿”,也是由密集的根须构成,上面似乎生长着一些低矮的、形态奇特的植物。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环绕着湖边,那些并非天然形成的事物。
几处相对干燥的根须平台上,散落着一些明显经过人工打磨的石器——粗糙的石碗、边缘磨薄的石片,甚至还有几个类似杵臼的石器。更让人心惊的是,在一些粗大根系的枝杈间,悬挂或用某种黑色纤维绳系着一些风干了的植物茎秆、动物的牙齿和骨骼,以及一些用泥土烧制而成的、形态古朴怪异的小型人偶或动物塑像。这些人偶五官模糊,却被用某种矿物颜料点上了猩红的眼睛,在暗红的光线下,仿佛正无声地注视着这群闯入者。
“有人……或者曾经有人,在这里活动过。”丁逍遥的声音低沉,带着难以置信的凝重。他示意萧断岳守住通道出口,自己则缓步向前,靠近那些人工造物。
“是祭祀。”罗青衣捡起一个石碗,碗底还残留着一些黑褐色的、已经干涸板结的物质,她凑近闻了闻,“是血,混合了某种植物的汁液。很古老了。”
云梦谣走到那些悬挂的物件前,伸出手,却并未触碰,只是闭目感受,她的脸上浮现出复杂的神情:“这里有很强烈的信仰……崇拜,还有……恐惧。他们将血藤视为神明,或者……某种必须供奉的存在。这些祭祀,是为了祈求,也是为了安抚。”
公输铭则对那黑色纤维绳产生了兴趣,他用小刀小心翼翼割下一小段,在指尖捻动:“韧性极佳,像是某种树皮经过反复捶打浸泡制成的,工艺很原始,但很实用。”
金万贯看着那些诡异的人偶,只觉得背后凉飕飕的,嘟囔道:“娘的,这地方比外面还邪性……弄这些玩意儿吓唬谁呢?”
陆知简仔细查看着石器和那些人偶的风格,又与岩壁根须上的天然纹路对比,沉吟道:“这些造物的风格,与悬棺僰人既有相似之处,又似乎更为古老原始。难道……是僰人更早的先祖?或者,是另一支同样崇拜血藤,并与僰人有关联的古老部落遗民?”
玄尘子走到湖边,蹲下身,仔细观察着那淡蓝色的湖水,又看了看湖心小岛上那些奇特的植物,眼中闪过一丝明悟:“灵泉净水,竟生于凶煞根窟之内?阴阳相济,生死相依,天地造化之奇,果然玄妙难测。此地虽是血藤命脉,却也是这奇异生态中,唯一一处生机纯净之地。或许……那‘盘龙根’……”
他的话提醒了众人。盘龙根是血藤的罕见根部变异,是天然解毒圣药。在这凶戾与纯净并存的奇异之地,它最有可能生长在哪里?
丁逍遥的目光投向了湖心那处被暗红根须环绕、却生长着翠绿植物的小岛。那里,是这片诡异根窟中,生机最为盎然,也最为不同寻常的地方。
然而,就在他准备下令进一步探查小岛时,林闻枢突然脸色一变,急速低声道:“有动静!很多脚步声!从我们来的方向,还有……别的通道!很轻,但是很快,正在靠近!”
所有人瞬间绷紧了神经,武器再次握紧。难道那些藤傀最终还是追来了?还是有别的什么东西,被他们的闯入惊动了?
暗红色的根窟中,幽幽光芒依旧,但那光芒之下,却仿佛有无数双眼睛,正从四面八方的根须阴影中,缓缓睁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