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脉的怒吼尚未平息,炽热的气浪裹挟着硫磺与臭氧的刺鼻气味灼烧着喉咙。我被重重摔在布满裂纹的琉璃地面上,胸腔里气血翻腾,耳中嗡鸣不止。
抬眼望去,地狱般的景象映入眼帘。
数十尊石像守卫已完全苏醒,它们高大的身躯挣脱了最后一丝石壳的束缚,星云构成的甲胄在暗红地脉光芒的映照下流动着诡异的光泽。它们无声地移动着,步伐沉重而协调,如同一个整体,冰冷的星眸锁定了我们这些散落各处的入侵者。手中那些奇形兵器——巨斧、长戈、重剑、链锤——开始闪烁起危险的能量光芒。
后方,失去了结界压制的尸蟞群,如同决堤的黑色洪水,嘶鸣着涌入了这片区域,它们似乎不再畏惧石像的煞气,或者说,在地脉暴动的刺激下陷入了彻底的疯狂,开始无差别地攻击一切活物,甚至有几只试图爬上石像的腿部!
我们九人,加上阿米尔老向导,被彻底分割、包围,陷入了各自为战的绝境。
“结阵!向我靠拢!”我强忍着眩晕爬起来,嘶声大吼,手中的军工铲横在身前。必须重新集结,否则会被逐个击破!
离我最近的萧断岳刚刚用工兵铲格开一记重斧劈砍,虎口早已血肉模糊,他吐掉嘴里的血沫,怒吼着向我这边冲来,顺手将一只扑向他的尸蟞拍成肉泥。金万贯挥舞着撬棍,狼狈地躲过一尊石像的踩踏,连滚带爬地跟上。
罗青衣离陆知简最近,爆炸发生时她下意识地扑过去试图保护他。此刻她半跪在地,将昏迷不醒的陆知简护在身后,手中银针如雨般射出,精准地命中了几只试图靠近的尸蟞,但面对缓缓逼近的石像守卫,她的银针显得如此无力。
公输铭和林闻枢背靠着一尊尚未完全活动开的石像基座,利用其作为掩体,一个用找到的尖锐石片投掷骚扰,一个依靠听力预警,勉强抵挡着零星尸蟞和能量体的攻击,但险象环生。
玄尘子和云梦谣的情况稍好。玄尘子道袍鼓荡,拂尘挥舞间带起道道金光,形成一个小范围的防御圈,暂时挡住了两尊石像的攻击,但看他苍白的脸色,显然支撑得极为吃力。云梦谣的蛊虫在这场混战中发挥了奇效,特别是那几只赤红蜈蚣,喷吐的毒雾似乎能腐蚀石像表面的星云能量,让它们的动作变得迟滞,但蛊虫的数量也在快速减少。
阿米尔老向导则蜷缩在一个角落,古老的吟唱声越来越高亢,带着一种悲怆的力量,竟让靠近他的石像动作会出现明显的卡顿,仿佛在与某种无形的束缚抗争。
“救陆知简!”我对着萧断岳和金万贯喊道,同时冲向离我最近的一尊持剑石像,试图吸引它的注意力。
萧断岳会意,如同蛮牛般冲向罗青衣的方向,工兵铲狂舞,硬生生在尸蟞群和能量体的阻碍中杀开一条血路。金万贯紧跟其后,用撬棍格挡着侧翼的攻击。
就在这时,异变再起!
一尊格外高大、手持权杖状兵器的石像守卫(似乎是首领),将权杖重重顿在地面上!
“嗡——!”
一道无形的冲击波以它为中心扩散开来!
所有石像守卫的动作骤然同步,它们放弃了杂乱的攻击,开始以一种玄奥的阵型移动、穿插,将我们分割包围的趋势更加明显!同时,它们兵器上的能量光芒大盛,攻击变得更加凌厉、更有章法!
压力陡增!
“噗!”玄尘子首当其冲,被一尊石像的能量冲击扫中,喷出一口鲜血,防御圈瞬间缩小。
云梦谣闷哼一声,一只护主的金色甲虫被石像踩碎,她脸色一白,笛声出现了一丝紊乱。
公输铭投出的石片被一尊石像随手拍碎,飞溅的石屑在他脸上划出几道血口子。
林闻枢为了推开公输铭,肩膀被一只尸蟞咬中,他痛呼一声,反手将尸蟞捏爆,但伤口迅速发黑肿胀!
萧断岳和金万贯也陷入了苦战,他们距离罗青衣和陆知简只有不到十米,但这十米距离仿佛天堑,被三尊石像和无数尸蟞死死堵住!
完了吗?
看着同伴们浴血奋战,看着昏迷的陆知简,看着那散落在地、光芒黯淡的星引罗盘和三枚星泪晶石,一股绝望涌上心头。
难道真要动用那最后的、同归于尽的手段?我摸了摸贴身藏着的、从不轻易示人的一枚古旧雷印,那是丁家祖传的保命之物,也是催命之符,一旦使用,能爆发出惊人的威力,但使用者亦必遭重创,甚至……
就在我手指触碰到雷印那冰冷表面的瞬间——
“咳……咳咳……”一阵微弱的咳嗽声响起。
是陆知简!他醒了!
他挣扎着抬起头,脸色惨白如纸,眼神却异常清明,甚至带着一种看透一切的平静。他的目光扫过惨烈的战场,扫过那散落的罗盘和晶石,最后,落在了我脸上。
他对我微微摇了摇头,嘴唇翕动,无声地说出了几个字。
我看懂了。
他说的是:“别用……还有……办法……”
还有什么办法?罗盘已碎,星泪散落,所有人都已濒临极限……
只见陆知简艰难地抬起手,不是去拿近在咫尺的星泪,而是伸向了自己怀中——那本他一直随身携带、几乎从不离手的古籍残卷!
他颤抖着,用尽最后的力气,撕下了古籍的最后一页——那页材质明显与其他书页不同,更加古老、坚韧,上面用暗金色的颜料绘制着一副极其简洁,却又仿佛蕴含着天地至理的星轨图!
然后,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他将那页星轨图,猛地按向了自己胸口心脏的位置!
“以吾之血……承星官之契……”他声音微弱,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引星泪……慰地脉……平干戈……”
暗金色的星轨图在接触他心口鲜血的瞬间,骤然亮起!仿佛被激活了一般!
散落在地的三枚星泪晶石仿佛受到了召唤,同时嗡鸣起来,挣脱了地心引力,化作蓝、红、白三道流光,猛地射向陆知简,并直接没入了他按在胸口的星轨图中!
“呃啊——!”陆知简发出一声痛苦至极的嘶吼,身体剧烈抽搐,眼耳口鼻中都渗出了淡金色的血液!他的皮肤表面,开始浮现出与那星轨图同源的、流动的暗金色纹路!
一股远比之前更加浩瀚、更加古老、更加纯粹的星辰之力,以他为中心,轰然爆发!
金光所过之处,狂暴的地脉光芒如同被安抚的野兽,迅速变得温顺、暗淡下去。那些杀气腾腾的石像守卫,动作瞬间凝固,眼中的星芒剧烈闪烁,仿佛在辨认、在犹豫,最终,它们缓缓收起了兵器,重新化作了沉默的雕像,只是体表的星云不再完全黯淡,依旧缓缓流动。而那些疯狂的尸蟞,则在金光的照耀下如同冰雪消融,尖叫着化为飞灰!
一切,在瞬息之间,尘埃落定。
地下空洞恢复了寂静,只有地脉在琉璃地面下发出温顺的、规律的搏动声,以及我们粗重而难以置信的喘息声。
陆知简保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胸口的星轨图光芒渐渐内敛,但他整个人仿佛被抽空了所有生机,皮肤苍白得透明,气息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
他用自己的身体和某种古老的契约,强行容纳了星泪的力量,平息了这场灾难。
代价是什么?那“永为星仆”的诅咒,是否已经应验?
我们看着他,心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以及更深沉、更巨大的担忧与悲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