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来，血煞盟这三番两次的掳劫，竟是康王在背后授意？”
“可仔细想想——”话锋陡然一转，目光灼灼看向对方，“他一个常年被重疾缠身、连起身都需人搀扶的人，若只为自保，怎会早在十几年前就布下这盘大棋？那时我尚未踏入京城，更未与他有过半分交集，他却刻意施恩于血煞盟这般江湖势力，若说背后没有更深的图谋，我实在难以相信。”
齐禹抬手叩了叩案几，声音压得更低：“眼下种种线索交织，这康王的嫌疑，终究是最大的。”
两人对着案上摊开的舆图沉默半晌，烛火跳动间，舆图上的山川河流、城郭关隘清晰可见，虽暂未揪出康王布局的全貌，但这条线索的方向已如暗夜明灯般无比清晰 。
怀清率先打破寂静，话锋一转，将注意力投向眼下的战事：“怀远府那边，如今如何了？”
“八都鲁已领兵集结在城门之下，”语气平稳无波，抬手精准指向舆图上标记的怀远府，指尖落在城池周边的三处据点，“按原定计划，分三路将怀远府团团围住，只留东侧一条山路，暂未发起强攻，先断其外援，再静观其变 。”
怀清见他神色淡然，不见半分焦灼，眉宇间尽是从容，悬着的心稍稍落地——这姿态分明是说，眼下的战局仍牢牢掌控在手中，无需多虑 。
紧绷的神经稍缓，眉宇间染上几分柔和，忍不住问起牵挂的私事，语气也软了几分：“那……我小侄子呢？大哥大嫂近来还好吗？”
提到那个刚出生不久的孩子，齐禹方才还带着几分锐利的眉眼瞬间染上暖意，嘴角不自觉弯起，语气里满是藏不住的宠溺：“这小子好得很。你大嫂前些日子给取了个小名，叫团团，说是瞧着他圆滚滚的脸蛋讨喜。才满月，身子骨结实得很，如今已经有十几斤重，抱在怀里沉乎乎的，哭声响亮得能穿透院子，半点不像是生在乱世的孩子。”
怀清静静听着，脑海中不自觉勾勒出小团子粉雕玉琢、肉嘟嘟的小脸，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哭起来脸颊鼓成小包子的模样，心中泛起一阵柔软，轻声叹道：“这孩子生在如今这兵荒马乱的年月，也算生不逢时。好在有大哥大嫂这般疼爱，还有你时时照拂，也算不幸中的万幸了。”
说着，她眼神愈发坚定，起身走向内室：“这世上，亏谁也不能亏了小团子。我早早就为他准备了些东西，你这次正好顺带带给大嫂。”
话音未落，便从一旁的梨花木锦盒中，将早已备好的物件一股脑拿了出来。
只见那些物件皆是精心挑选，尽是贴合当下的古风样式——鹅黄色的襁褓上绣着缠枝莲纹，银线勾勒的花瓣在烛下泛着微光，摸上去柔软得能裹住婴儿的小身子；
桃木长命锁雕刻着麒麟瑞兽，边缘打磨得光滑圆润，还系着红绳流苏；
银质长命百岁手镯小巧玲珑，内侧刻着“平安”二字，晃一晃能发出清脆的响；
还有双虎头鞋，鞋面绣着圆睁虎眼的小老虎，鞋底纳着密密麻麻的针脚，看得出是花了极大心思准备的。
齐禹静立一旁，听怀清絮絮叨叨地叮嘱着，从“给小团子带东西要轻拿轻放，别压着襁褓”，到“路上留意行踪，别让旁人瞧见这些物件露了破绽”，话语里满是细致的牵挂。
他望着怀清认真的模样，垂在身侧的手微微动了动，心中忽然掠过一个念头：若是怀清将来有了孩子，定是个心思细腻、满心温柔的好娘亲。
“听清楚了吗？可别到了地方忘了我说的话。”怀清终于停下话头，抬眼看向他，又不放心地追问了一句。
“听清楚了。”齐禹颔首应道，语气平稳，随即抬手理了理月白色的衣襟，“时辰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好。”怀清应声，目光落在桌案上那堆给小团子的物件上，又问，“那这些东西？你一并带走？”
“我带出去。”齐禹言简意赅，伸手便要去拎一旁早已备好的青布包裹。
怀清却忽然想起什么，连忙上前拦住：“等等！你怎么跟大哥说这些东西的来历？总不能让他知道是我临时准备的吧？”
齐禹沉吟片刻，指尖在包裹上轻轻敲了敲，随即道：“我就说是我出京前，你提前托付给我的，说想着小团子满月的时候让我顺带捎去，全当是你这个做姑姑的心意。”
怀清闻言，这才松了口气，点头道：“那也行，这样就说得通了，大哥也不会多想。”话音刚落，她像是又想起了什么，眉头微蹙，追问，“对了，二哥现在在哪里？他比你出京早，怎么这许久都没消息传来？别是路上出了什么事吧？”
提到怀谦，齐禹的神色稍缓，语气也温和了些，解释道：“怀谦早到北境了。他如今在姜帅麾下任职，目前是中郎将，负责操练骑兵，北境那边战事吃紧，想来是忙得没空传消息，你不必担心。”
怀清点头，指尖无意识划过桌案的木纹，心中忽然涌上一阵怅然：他们一家，如今竟各奔东西。爹娘在青州守着祖宅，大哥大嫂在怀远府守城，二哥在北境领兵，小弟跟着卫大儒云游四方不知去了哪里，偌大的家族，如今只有她跟小妹在京城相依为命。
“怀远府被北狄围城这么久，物资够吗？”怀清忽然想起此事，语气又紧张起来，“之前听人说，围城的城池最缺的就是粮食和药材，大嫂带着小团子，可别受了苦。”
齐禹脸色沉了沉，语气带着几分凝重：“怀远府被北狄围城已有半月，如今确实是缺医少粮，城内的百姓都开始掺着树皮煮粥了。”他话锋一转，又道，“不过你也别太担心，你之前放在我城外置办的那处院子地窖里的粮食和药材，我已经让人悄悄运进了城，再撑上半个月不成问题。”
听他这么说，怀清悬着的心彻底放了下来，紧绷的肩膀也垮了几分，轻轻“嗯”了一声，目光又落回舆图上的怀远府，只盼着这场战事能早些结束，一家人能早日团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