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公府这场会面,没几日便在京中传得沸沸扬扬。
世人瞧着双方阵仗郑重,都猜着夏家与那颖阴侯府这是要把婚事敲定了,私下里议论纷纷,都说两家若真结亲,又有国公府帮衬,这往后夏家在京中势力怕是站得更稳了。
却不知这背后,正有一双眼睛盯着这场风波。
原本布下那步离间棋,是想搅得两家生隙,好坐收渔利,怎料偷鸡不成蚀把米——不仅没能拆开两方,反倒让国公府在错综复杂的局势里,与颖阴侯府借着这桩事紧紧联在了一处,成了旁人眼中铁板一块的态势。
颖阴侯的动作也快,会面后没两日,便让人备了厚礼,正式登门提亲。
更叫人瞩目的是,他特意请了童家大夫人来做这个媒人。
要知道,当年怀清的婚事,便是童家老祖宗亲自出面提的,如今请童家大夫人来主持怀淑的事,这排面给得足足的,既是对国公府的敬重,也是明明白白告诉京中所有人——这门亲,颖阴侯府是认下了,且认得分外郑重。
童家大夫人接了这差事,穿着一身簇新的宝蓝色绣福寿纹褙子,带着媒人该有的体面与热络,往永宁坊去时,一路引得不少人侧目。
谁都看得出,这桩婚事经此一办,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消息传开后,贤王听闻此事,坐在王府书房里,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脸上闪过一丝阴翳。
他本想着借此事搅乱齐国公府与颖阴侯府,好削弱他们在朝中对自己的制衡,没料到弄巧成拙,反而让两家越靠越近。
“哼,倒是小瞧了他们。”贤王低声呢喃,眼眸微眯,思索着下一步对策。
安王这边,刚下朝回府就收到了密报。他拆开信封看完,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齐国公府这步棋走得妙,这一联姻,朝堂局势又要变一变了。”
说罢,将密报丢进火盆,火苗舔舐着纸张,瞬间化为灰烬。
他深知,这桩婚事背后,不仅是两家的联结,更是一场无声的政治博弈,而他,也得尽快谋划,在这风云变幻的局势里寻得自己的立足之地 。
与此同时,宫中也得了消息。
皇帝坐在龙椅上,听完太监的回禀,神色未变,只是轻轻放下手中的茶盏,“啪”的一声轻响,在寂静的大殿里格外清晰。
他抬眸看向窗外,目光似乎穿透宫墙,落在了遥远的齐国公府方向,心中不知在想什么。
怀清隔日便从各处递来的消息里,将各方反应摸得七七八八。
贤王的算计,安王的阴翳,甚至宫里那点若有似无的权衡,都瞒不过她的眼睛。
指尖捻着那几张密信,她唇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
谁在背后动的手脚,她心里大致有了数——无非是见不得国公府与京中各世府靠拢,想借着怀淑的婚事搅混水罢了。
“来而不往非礼也。”她轻声自语,将密信凑到烛火上,看着火苗卷着纸角慢慢燃尽。
这些日子,对方步步紧逼,她总想着为了怀淑的事息事宁人,可退让换不来安宁,反倒让人觉得他们是块好捏的软柿子。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半扇窗,风卷涌进来,吹得烛火晃了晃。
她眼底的温和褪去,只剩清明的锐利——她从不是只会被动挨打的性子,既然对方先动了手,那这反击,也该提上日程了。
“去,把来顺叫来。”她回头吩咐侍女,声音里已带了几分不容置疑的果决,“有些账,也该好好算算了。”
怀清这边部署的事情还没发挥成效,外头的流言已先一步发酵起来。
先前的离间计未能得逞,那幕后之人竟又换了说辞,暗戳戳散播起怀淑“年纪轻轻便懂得用手段攀附侯府”的闲话,话里话外都透着对一个十岁女童的恶意揣测。
流言刚起,怀清便已得知。
她正在书房练字,闻言猛地搁下笔,墨滴在宣纸上晕开一小团黑渍。
“满口胡吣!”她冷声道,起身时裙裾扫过案几,带得砚台轻颤,“备车,我出去一趟。”
不等她出门,童家大夫人已先一步递了话来,明明白白在京中贵妇圈里说:“淑姐儿那孩子我瞧着好,心性纯良,礼数周全,倒是比某些长舌妇嘴里的是非干净多了。”
紧接着,与童家交好的大长公主也在宫宴上提了一嘴,笑着对身边人说:“前日见着那夏家的小姑娘,眉眼清亮,说话有条理,我瞧着喜欢得紧。”
两位身份尊贵的公主夫人亲自为怀淑正名,已让流言消了大半。
而真正让闲言碎语彻底噤声的,是半月后齐国公府设下的赏花宴。
那日国公府花园里,牡丹开得正盛,京中勋贵家的女眷几乎都到了。
怀淑跟着戚氏与怀清应酬,一身月白色襦裙衬得她愈发清丽,面对长辈时屈膝问安,姿态端方;与同辈姑娘说话时,语气温和却不卑不亢。
有人故意提起女学的功课,她从容应答,说起经史典故时条理清晰,连几位素来严苛的老夫人都点头称赞。
宴席过半,戚氏笑着让人取来一方绣品,正是怀淑前几日呈给淑妃的“百蝶穿花图”。
那绣品用色清雅,蝶翅上的鳞片竟用了细如发丝的金线勾勒,在阳光下流转着细碎的光泽,百只蝴蝶姿态各异,栩栩如生。
“这是淑姐儿给淑妃娘娘贺寿的,娘娘瞧了欢喜,特意赏了支赤金镶珠的簪子呢。”
众人围过来看,啧啧称奇。
有相熟的夫人间怀清:“听说淑姐儿在女学里,成绩也是拔尖的?”
怀清抚着怀淑的发顶,笑意坦然:“不过是孩子自己肯用功罢了。”
是的,怀清在得到怀淑的同意下,帮她入了女学。
怀淑站在一旁,被众人目光注视着,脸上不见丝毫局促,只浅浅一笑:“不过是跟着先生认真学罢了,算不得什么。”
这般才貌兼备、举止得体的孩子,哪里像是流言里说的“工于心计”?
先前还窃窃私语的人,此刻都闭了嘴。
连最刁钻的几位夫人,也只得假惺惺地上前夸赞几句“好个伶俐孩子”。
宴席散时,再无人敢提半句闲话。
怀清看着怀淑被几位姑娘围着问绣法,眼底闪过一丝暖意——有些风雨,总要让她自己经历,而她这个姐姐,自会为她挡去最烈的那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