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
手术室大门正对着电梯厅,电梯到达楼层的提示音,在这凌晨时分显得特别清晰。
尤其,此时的手术室门口,异常的沉默紧张的氛围里,这“叮”的一声就格外的引人注意。
当然,沉浸在自责和心痛里的人,是不会注意到外界的声音的。
秦熠搀着罗爱萍走出电梯,来到冯霄的身前站定。看着冯霄这副失魂落魄,了无生趣的样子,他咽下心里的难受,轻轻地叫着哥。
视野里多出两个人的身影,冯霄迟钝的抬起头,眼神落在罗爱萍身上的那一刻,他的双腿同时也弯了下去。
“哥!”
“孩子……”
罗爱萍伸出颤巍巍的双手,及时扶住了冯霄的双肘,在秦熠的助力之下强行止住了冯霄的动作。
罗爱萍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般,原本气韵优雅,通身一丝不苟的人,顷刻间被哀伤和愁容掩盖,失去了她原本应有的光辉。
这个认知让冯霄更加的自责和难过,他通红的双眼里,写满了无助与不安。冯霄只看了罗爱萍一眼便重新垂下了头颅,压抑着嗓音,暗哑出声。
“对不起,妈,对不起……”
罗爱萍轻拍着他的手臂,缓缓的摇着头。
这是秦熠从未见过的冯霄,自小到大,冯霄都是那个聪明,理智,自信又无畏的存在。
即使是在接手志成期间,面对重重的压力与考验,都不曾见过他如此的彷徨。
更遑论如此的沮丧与晦暗交织在一起,让他像个失去了大半灵魂与精气的空壳。
秦熠的心堵得很厉害,几度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发现面对身旁站着的两人,他此刻什么都说不出来,说什么也都毫无意义。
“阿熠……”冯霄沙哑的声音传来,秦熠沉了口气,迅速调整了心绪看着他哥。
冯霄看着秦熠,轻声说道:“扶妈去那边坐吧。”
秦熠点点头,微微使力搀着罗爱萍准备去不远处的家属等候区。
罗爱萍却保持着和冯霄面对面的姿势没动,明显是想说些什么。
而冯霄在叮嘱完秦熠后,又恢复成了刚开始的模样。
“冯霄,你相信小柔吗?”罗爱萍问道。
冯霄闻言抬起头,迟疑了两秒后,点头回道。
“我相信柔柔,如同相信我自己。”
罗爱萍轻点头,叹了口气:“既然你相信她,就要相信她的一切,包括她的坚强。”
冯霄的眼泪瞬间涌出了眼眶,他仓皇的撇过头,把目光看向手术室紧闭的大门,轻声说道。
“我宁愿她有的时候不要这么坚强,如果她没有遇见我,就不会遇到这么多伤害。她应该过着她平凡惬意的生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独自面对,独自承受!”
罗爱萍抓住冯霄的手臂,不赞同的摇头,急声反对道:“没有如果!!!没有如果的,孩子!一切如果都是假象,是逃避。如果没有遇到你,小柔一样要面对她的一地鸡毛,一样有危险和困难等着她。但她,却没有这样爱她护她的你啊?! ”
“人生本来就要面对各种坎坷,即使没有这样的人祸,也会有其他的各种磨难,需要你去攻克去战胜。即使结果很不好,都要往前看,好吗?爱,从来都不是枷锁。”
冯霄的眼泪像是冲破窄口的泉眼,在罗爱萍的声声宽解里,悲伤和难过连同泪水被无限释放。
他扶着墙面跌坐下去,双手紧紧的捂住脸部,任眼泪奔涌。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经历了数个小时的煎熬,终于在这一层楼又恢复了喧闹与光亮后,庄柔在手术室的抢救连同手术才告一段落。
颅脑损伤太严重,微创手术达不到效果,医生给庄柔紧急采取了开颅清创清淤的手术。
医院召集了华国神经外科领域的顶尖专家,以及其他多学科相关的泰斗们,齐聚线上,协同线下手术室一起共同完成了这台难度较高的手术。
病人本身的情况比较复杂,肺部的损伤导致心肺功能受损,医生不仅要把颅脑的手术及时完成,还要针对心肺受损的问题,采取一系列的急救措施。
期间,有很多次,庄柔的生命体征都在崩溃的边缘。病危通知书一次又一次的传达到冯霄手中,他握着笔的手颤抖不已,写下去的名字也一次比一次凌乱,甚至认不出。
直到最后,程芝芝和主刀医生一同出来宣告了颅脑的手术成功,颅内血淤被彻底清除,创伤得到了及时的治疗。
可并发症太多,心肺受损并发肺部病症,气道黏膜也因为外力打击而水肿充血。庄柔再一次被送进了重症监护室,独自面对下一关的打怪升级。
庄柔在随后被平车推了出来,她整个人都变了模样。
为了方便脑部手术,医生剃光了她的头发。头部被白色纱布绷带紧紧缠绕,只露出来脸部小小的轮廓。气管插管直接从她的颈部开了切口,肺部引流管道连着瓶瓶罐罐。
就连输液的通道都有好几个,悬挂的大大小小的输液瓶,反射着窗边朝阳的橙光,也刺痛了冯霄的心。
一时间,庄柔完全就是被各种管道和仪器临时拼凑,奋力支撑起来的肉体。和那个美丽温柔,鲜活坚强的女子,毫无关系。
冯霄拖着僵硬的双腿,扶着墙面踉跄起身,跌跌撞撞的奔赴到她的身边。可双眼不忍在她身上停留,更无处停留,无论此刻她身体哪个地方,都让他心痛到无法呼吸。
他只能将目光投向她泛着青肿的脸,企图找出熟悉的印记,把心里的疼痛抚平些许。
主刀医生陈光平是医院仅有的两名院士之一,也是奶奶吴令仪家庭医生的博导。他走上前拍了拍冯霄的肩膀,看着冯霄说道。
“暂时脱离了危险,但是情况仍旧很棘手,我们需要呼吸机,强力抗菌药和相对无菌的环境,来确保她度过这次难关。”
说到这里陈光平顺着冯霄的视线,也同他一起看向庄柔,接着说道:“她还很年轻,求生意志也很强,挺过了手术和各种抢救,相信她一定可以打败后面的敌人。”
冯霄被心痛占据了身心,哽住了喉咙说不出一个字,只能微微点头示意。
陈光平再次拍了拍他的肩膀,和护士一起推着平车按响了重症监护室的门铃。
平车推着支离破碎的庄柔,逐渐从冯霄的视线里远离。他机械的迈着步子想追上她,却被身后的秦熠和庄旭同时拉住了胳膊制止。